咱們被迫剃頭的叫難民。”有個老者低聲道。
“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怎麼不真?這雖然掛著皇爺的印,其實是太微星君的法旨。”
“東直門賣藥材的白家,人家老爺子九十多了,說是要戴著頭髮去見祖宗,睡在地窖的棺材裡愣是一天都沒出來。前兩日不是有個四品大官兒,親自捧著銀子去見他麼?左右街坊都傳遍了。”一個尖銳高亢的聲音解說道,一副大明死忠的模樣。
“金茶壺,你也不摻水,光在那兒說話,爺兒這等了半天了!”有人不滿叫道。
這被喚作金茶壺的茶博士連忙碎步跑了過去,賠了笑,摻上水,卻仍舊想著皇太子軍進城的事。他聽這些老茶客說了一會兒,心中默默數了今天一早賣出去的茶,暗道真是到了天下安定的時候。
滿清在的時候,茶客三三兩兩,都是喝慣了茶的老客人才肯來。一早上能賣出去十碗茶就已經算是大發利市了。滿清走後,來喝茶的人是越來越多,一早上輕而易舉能賣四五十碗。而且客人也是與日俱增。
“其實現在皇太子殿下也沒法回來,你沒看正陽門後面掛著的是‘大清門’的石匾麼?總得重新刻過才行。”又有民間分析人士說道:“總不能讓皇太子走大清的門回來吧。”
“嗨,這真巧了!偏生我家伯父就是個石匠。有一日被韃子拘到內城。說是要刻匾,正好就是刻這‘大清門’三個字。聽我伯父說,韃子不講究,直接將大明門的石匾翻過來就用了。”有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像是講故事一般,傳播著民間訊息。
其他人哈哈一笑,說這可真是毀了一塊好石材,又說這些韃虜就是故意讓人膈應。話題一時便擴散出去。
金茶壺拎著茶壺在茶客之間遊走,臉上掛著討好似的笑容,卻默默將這話記在了心裡。直到中午。茶客或是點了餐,或是回家吃飯,他這大茶壺也總算可以去後院休息一個時辰。金茶壺回到自己的小破屋裡,從床底拽出一個箱子。輕輕開啟之後。露出裡面的瓶瓶罐罐。
在熟練的調配之後,金茶壺用調好的墨汁寫下了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聽說的三件事。當他寫完了前面兩條,略一遲疑,便寫上了大清門石匾是由大明門的石匾翻了個面所刻。等三樁事都寫好了,金茶壺小心翼翼地封入信封,找了個機會藏在了茶樓後門的青石踏板下面。
金茶壺很好奇是誰每天在取走情報,他也曾偷偷看過。然而那人十分警覺,只要金茶壺躲在一旁偷看。他就絕不會現身拿情報。而且到了月底,金茶壺還被扣了一兩銀子的月錢。並且被警告一次。
五兩銀子啊!這真是將金茶壺罰疼了,從此再沒有動過其他念頭。
說起來,皇太子快些入城也好,自己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擺脫拎壺摻水的命運,拿出這些年來的積蓄,買套房子,做些小買賣……當然,如果金鱗會還願意要自己的訊息,自己也樂得賣給他們。
這些人講信用,而且也不會對訊息過於苛責,哪怕誰家媳婦偷人這等事他們都願意付銀錢。跟他們合作,只要守住嘴巴和眼睛,不亂說亂看,還是十分愜意的。
這恐怕也是每個金鱗會外圍的心聲。
……
就在全天下百姓都盯著北京城的皇帝寶座時,崇禎卻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緩緩返回北京。他並非不想早點回去,然而深受經學影響之下,皇帝本人總有種貪天之功為己有的負疚感。
如果朱慈烺直接入京,他不會有什麼不樂意,甚至十分高興這個選擇權在朱慈烺而不在自己。只要不讓他做決策,未來無論發生了什麼狀況,他都覺得可以接受。簡單來說,崇禎仍舊是不願承擔責任,缺乏擔當的性格。
如今兒子停在天津等他,全國百姓也都仰著脖子看他,崇禎只好硬著頭皮回北京,接下這份兒子給他帶來的殊榮,也是洗去恥辱的唯一機會。
隨行的百官卻都十分高興,恨不得坐船前往天津。不過大海對他們而言仍舊具有無比的威能,尤其十七年京官外逃,在天津發生海難,沉了七十餘船,死者不計其數,更是讓他們位置驚恐。
如今的陸路倒是通暢安全,經過大亂之後,北地百姓人心思安,只求吃飽飯。東宮派駐的各地行政官員或許不如國變之前的官員有文采,有些縣份裡的書吏甚至連字都認不全,然而工作效率卻比之前的官員高出不少。
李遇知做了多年的吏部尚書,臨近退休終於混上了首輔。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掛名首輔的時候,他卻在睜著渾濁的雙眼,將這個世界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