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願已了,為國而死,千載留名,呵呵……”王允依然一臉溫和。
他站在城樓上,忽然轉身,看著我,微笑,“看著啊,我要死了。”他笑得溫和,那樣微帶了一絲寵溺的神情,彷彿是在望月樓下,他溫和地看著我,說:“我做了一品豆腐……”
沒有任何預兆,他一躍而下……
那樣的話,那樣的神情……
我看著那白衣的男子從高高的城樓上飛身而下,那一抹孤寂的慘白,便那樣決絕地墜下……
瞪大又目,我怔住。
麻木的心開始隱隱作痛,那樣的痛越來越強烈。
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心痛,我保證。
“纖塵!”我聽到自己撕心裂肺的聲音。
這個男人,毀了我所有的幸福……甚至於,他間接殺了董卓……
可是他那樣堅持著他的堅持。
我……該怎麼恨他?
他說,無論我利用你做了什麼,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我……該怎麼恨他?
我,不是木頭人。那個孤傲決絕,但一臉溫和的男子對我的好,我全知道啊……
雙腳彷彿不是我的一般,自動自發地飛奔下了城樓。
腳步微微凝窒,我俯視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男子,鮮血仍舊汩汩地湧出,他微揚的嘴角溢位血來。
那血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浸透了那一身純白如雪的衣袍……
有什麼晶亮的液體從我的眼中掉下,我緩緩俯下身。
他睜開眼,看著我。
“你哭了。”他笑道。
看著他腦後的血越湧越多,我恨恨地看著他,“為什麼連死,你都能那麼從容?”
“師傅說……我會死於初平三年,可是……他錯了。”他的唇角揚起一個奇異的弧度,“師傅他……終究也有算不到的時候……呵……呵呵……”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死期,從降生的那一刻便開始一直等待死亡的降臨。那樣,該是一個怎麼樣的過程?
他的師傅,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殘忍的人,告訴一個稚童,他幾歲該死?然後一生……便是一個等待死亡的過程……
淚水一滴一滴滑落,氾濫成災。
我的手緩緩撫上他逐漸冰涼的臉。
“對不起……我死了,你該恨誰呢?”他有些歉然地看著我,緩緩抬起染了血的手撫上我的臉。
我該恨誰?
“還是恨我吧,恨的時候順便想一下纖塵這個人……也好……讓我在你心上留下一點痕跡……就算是恨……也是好的……”他的氣息開始不穩,口中有血沫湧出。
“我恨你,我恨你……”眼淚奪眶而出,我咬牙切齒。
“你是笑笑啊,怎麼可以哭?”他看著我,微笑起來。
我以為,我不會再哭了……
或許,那不是哭,我只是想流淚,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纖塵落淚。
終其一生,他都沒有流過一滴淚……
那我,就一次為他流乾所有的眼淚吧……
他微微眯起眼,笑,食指輕輕撫過我的臉,然後放入口中。
“原來眼淚……是甜的。”他笑著告訴我。
“笨蛋……那是你的血……”我咧了咧嘴,眼淚更多地滑出眼眶,怎麼止也止不住。
“是眼淚的味道,甜的……”他笑著,執拗地微笑,“我會瞑目的,如果有下一輩子,我一定會哭著誕生……哭得比誰都響……”
晚風吹過,我跪坐在原地,看著那個白衣的男子沒了氣息,即使是死,也一樣溫和的男子……
溫和得那麼殘忍……對自己……那麼殘忍……
殊不知,王允即使死,郭汜等人也未退出長安。
即使沒有董卓,這天下,依然紛亂……
第三日,婉公主便自盡於公主殿,因為醜聞,故而皇廷悄悄掩埋了事。
我再也沒有見過樊稠,傳言,他與郭汜等人不和,被設計斬於宴席之上。
傳言,死時,他手裡緊緊捏著一隻精心修補過的碎玉鐲。
他,始終未曾忘記他的小姐,他的鈴兒。
而我,終是輕信了他。
只有最信任的人的背叛,才能令我萬劫不復……
他,在替鈴兒復仇呢……
只是現在,一切彷彿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渾渾噩噩地,我在長安大街上游魂一般的晃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