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多謝,元康,不少人的生死,就押在你手裡了。”
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
“生死存亡,我們就看你的了!”這是黑妞的最後一句話。
“不謝,你們保重!”這是小方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就分手了。
小方走上一道山坡,回過頭,看到叛軍已經進了山谷,披尖執銳,戰馬長嘶,兩面的山頂上也黑鴉鴉地爬滿了手持弓箭的兵卒,剛才壓滿他心懷的疑惑突然一掃而空,他的心裡湧上一種痛。椎心刺骨的痛!──如果說同生共死是快樂的,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去死則是人間最慘痛的!
他停住腳步,他想彎回去,他不想看著她死。
可是,她說了──“請你無論如何也要記住,這,是用一個人的清白和生命換來的,你一定要將它送到它該去的地方。”
噢,原來,她就是怕他不肯走,怕他再彎回去,所以才那麼再三吩咐的吧?──小方以為自己明白了。而等他真正明白以後,他心中的那份滋味,簡直比十三香,還多出幾味。
他邁開大步,走的更高一點,再回過頭,只見從兩邊的山頭上飛下無數枝箭,像饑荒年間的餓瘋了的蝗蟲,遮天蔽日,連珠炮發,齊齊向谷底的安若素她們射去。元寶月芽黑妞以及活著的將士都站在安若素的周圍,用手中的槍挑開箭矢,有的箭被折成兩斷又返射回去,山頭不斷有叛軍兵卒掉落下來,原來的血流還未乾涸,新的血跡又鋪張開來,兩面山坡被血染紅,與盛開的桃花互相映襯,如丹蔻流朱,肜雲瀰漫……
僵持了一陣後,元寶月芽黑妞她們身中數箭,被扎得如同刺蝟,遍體開花,血珠四濺……終於,整個戰場上只剩下了安若素,谷底的叛軍還有山頂的兵卒嗷嗷叫著讓她束手就擒。
她怎麼辦?
小方走上更高的山坡,他看到安若素雙手一舉,身上的鎧甲竟然像爆竹般炸裂四下揚灑,露出她潔白如鷺的素裝,風將裙裾吹得翩然流轉,如瓊林瑤樹,塵落漫飛──她真的飛了起來,御劍凌空,如駕著藍色的閃電,灼然玉舉,那紛紛射向她的箭矢被捲入她的袍袖,又折成同段甩了出去,連同她的劍光所指處,大批的兵卒從山岩上滾落,如蛋碎瓜裂,粘稠的血漿像傾盆大雨噴湧而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小方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安若素一個人,就像一根定海神針,鎮住了大隊的叛軍。
撕殺結束了,安若素一人站在桃林中,她的身前身後,屍橫遍野,斷箭殘槍,她贏了,但漫天的殺伐之聲驚了天地之祥和,只見桃花紛紛墜落,野花四下流散,整座山谷,落紅成陣,鋪天蓋地,隨風漫延……
端的是一幅壯美的圖畫!小方血液澎湃,我要不要回去找她?
正想著,又聽得遠處一陣的兵戈撞擊之聲,隱隱還有戰馬嘶鳴──叛軍又來了!小方知道自己沒法再回去了,天色已近黃昏,天邊的彩霞血一樣紅,索真真她們明日一早上路,資訊一定得先預先傳到。
小方留戀地最後一次回頭──安若素如一座靜默的山峰,儼然清峙,無數朵桃花在她身前身後翩然紛飛,而那吶喊撕殺聲,愈來愈近,真是──金戈鐵馬,落英繽紛!
她用她的生命為這個世界拼出一幅最壯懷激烈的畫面!
小方將那一幕深深地刻進腦海,永生不忘。
他把那個卷宗放在自己最貼近心臟的地方,連滾帶爬地下了山,此時,月掛中天,星斗搖落,遠遠地,聽到了雞鳴犬吠。他一定要趕在索真真出發前將這份至關重要的信函交到她手裡,讓她們早想良策。
他沿著官道一直走,走了很久,突然發現,他迷路了!他好像走過這裡,而居然,又彎了回來。他急得快哭了,我怎麼這麼笨呢?
他索性一屁股坐在路邊歇息起來,他需要徹底的清醒,這幾天,他接受的資訊太多了,就像填鴨一樣,反貪司、元貞、安若素、北上禦敵、東方元康、太子、廢太子……這些東西全攪成了一鍋粥,糊里糊塗。他需要清醒條理歸劃。
坐了一小會兒,他站起來,只見月華如水,飛光千里,把路兩邊的農田、遠處的茅舍、隱隱的小橋、潺潺的小河都照得如同畫一般,他吸了口清寒的空氣,憋足勁,邁開大步又上路了。又走了不知多久,天光大亮,他突然發現眼前有一堵牆,這堵牆很長,很高,像是城牆,啊,我到了京城了,小方一陣激動,但他找不到城門,他只好沿著牆著走,又是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了一扇,一扇巨大的門,他欣喜若狂,飛跑過去,邊跑邊喊:“我回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