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郊圻躪齊魯,破邑屠城不可數。刳腹絕腸,折頸折頤,以澤量屍。幸而得囚,去乃為夷,夷口呀呀,鑿齒鋸牙。建蚩旗,乘莽車。視千城之流血,擁豔女兮如花。嗚呼,夷德之殘如此,而謂天欲與之國家……”韋小寶搖手道:“不用唸了,咦咦呀呀,不知說些甚麼東西。”吳之榮道:“回大人:這首詩,說咱們滿洲人是蠻夷,說明朝為了跟建州的滿洲人打仗,這才徵兵加餉,弄得天下大亂。又說咱們滿洲人屠城殺人,剖肚子,斬腸子,強搶美女。”韋小寶道:“原來如此。強搶美女,那好得很啊。清兵打破揚州,不是殺了很多百姓嗎?若不是為了這件事,皇上怎會豁免揚州三年錢糧?嗯,這個顧炎武,做的詩倒也老實。”吳之榮大吃一驚,暗想:“你小小年紀,太也不知輕重。這些話幸好是你說的,倘若出於旁人之口,我奏告了上去,你頭上這頂紗帽還戴得牢麼?”但他知韋小寶深得皇帝寵幸,怎有膽子去跟欽差大人作對?連說了幾個“是”字,陪笑道:“大人果然高見,卑職茅塞頓開。這一首《井中心史歌》,還得請大人指點。這首詩頭上有一篇長序,真是狂悖之至。”捧起冊子,搖頭晃腦的讀了起來:“崇禎十一年冬,蘇州府城中承天寺以久旱浚井,得一函,其外曰《大宋鐵函經》,錮之再重。(大人,那是說井裡找到了一隻鐵盒子。韋小寶道:“鐵盒子?裡面有金銀寶貝嗎?”)中有書一卷,名曰《心史》,稱‘大宋孤臣鄭思肖百拜封’。思肖,號所南,宋之遺民,有聞於志乘者。其藏書之日為德?”九年。宋已亡矣,而猶日夜望陳丞相、張少保統海外之兵,以復大宋三百年之土宇(大人,文章中說的是宋朝,其實是影射大清,顧炎武盼望臺灣鄭逆統率海外叛兵,來恢復明朝的土宇。)而驅胡元於漠北,至於痛哭流涕,而禱之天地,盟之大神,謂氣化轉移,必有一日變夷為夏者。(大人,他罵我們滿清人是韃子,要驅逐我們出去。韋小寶道:“你是滿洲人麼?”這個……這個……卑職做大清皇上的奴才,做滿洲大人的屬下,那是一心一意為滿洲打算的了。)“於是郡中之人見者無不稽首驚詫,而巡撫都院張公國維刻之以傳,又為所南立祠堂,藏其函祠中。未幾而遭國難,一如德?”末年之事。嗚呼,悲矣!(大人,大清兵進關,弔民伐罪,這顧炎武卻說是國難,又說嗚呼悲矣,這人的用心,還堪問嗎?)“其書傳至北方者少,而變故之後,又多諱而不出,不見此書者三十餘年,而今復睹之於富平朱氏。昔此書初出,太倉守錢君肅賦詩二章,崑山歸生莊和之八章。及浙東之陷,張公走歸東陽。赴池中死。錢君遁之海外,卒於琅琦山。歸生更名祚明,為人尤慷慨激烈,亦終窮餓以沒。(大人,這三個反逆,都是不臣服我大清的亂民,幸虧死得早,否則一個個都非滿門抄斬不可。)“獨餘不才,浮沉於世,悲年遠之日往,值禁網之愈密,(大人,他說朝廷查禁逆亂文字,越來越厲害,可是這傢伙偏偏膽上生毛,竟然不怕)而見賢思齊,獨立不懼,將發揮其事,以示為人臣處變之則焉,故作此歌。”韋小寶聽得呵欠連連,只是要知道顧炎武的書中寫些甚麼,耐著性子聽了下去,終於聽他讀完了一段長序,問道:“完了嗎?”吳之榮道:“下面是詩了。”韋小寶道:“若是沒甚麼要緊的,就不用讀了。”吳之榮道:“要緊得很,要緊得很。”讀道:“有宋遺臣鄭思肖,痛哭胡元移九廟,獨力難將漢鼎扶,孤忠欲向湘累吊。著書一卷稱《心史》,萬古此心心此理。千尋幽井置鐵函,百拜丹心今未死,胡虜從來無百年,得逢聖祖再開天……(大人,這句‘胡虜從來無百年’,真是大大該死。他咒詛我大清享國不會過一百年,說漢人會出一個甚麼聖祖,再來開天。甚麼開天?那就是推翻我大清了!)”韋小寶道:“我聽皇上說過,大清只要善待百姓,那就坐穩了江山,否則空口說甚麼千年萬年,也是枉然。有一個外國人叫作湯若望,他做欽天監監正,你知道麼?”吳之榮道:“是,卑職聽見過。”韋小寶道:“這人做了一部曆書,推算了二百年。有人告他一狀,說大清天下萬萬年,為甚麼只算二百年。當時鰲拜當國,胡塗得緊,居然要殺他的頭。幸虧皇上聖明,將鰲拜痛罵了一頓,又將告狀的人砍了腦袋,滿門抄斬。皇上最不喜歡人家冤枉好人,拿甚麼大清一百年天下、二百年天下的鬼話來害人。皇上說,真正的好官,一定愛惜百姓,好好給朝廷當差辦事。至於誣告旁人,老是在詩啊文章啊裡面挑岔子,這叫做雞蛋裡尋骨頭,那就是大花臉奸臣,吩咐我見到這種傢伙,立刻綁起來砍***。”韋小寶一意迴護顧炎武,生怕吳之榮在自己這裡告不通,又去向別的官兒出首,鬧出事來,越說越是聲色俱厲,要嚇得吳之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