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一輩子服侍你。”說著語音已有些哽咽。康熙道:“好啊,我做六十年皇帝,你就做六十年大官,咱君臣兩個有恩有義,有始有終。”皇帝對臣子說到這樣的話,那是難得之極了,一來康熙年少,說話爽直,二來他和韋小寶是總角之交,互相真誠。韋小寶道:“你做一百年皇帝,我就跟你當一百年差,做不做大官倒不在乎。”康熙笑道:“做六十年皇帝還不夠麼?一個人也不可太不知足了。”頓了一頓,說道:“小桂子,這次我派你去揚州,讓你衣錦還鄉。”韋小寶聽得“去揚州”三字,心中突的一跳,問道:“甚麼叫衣錦還鄉哪?”康熙道:“你在京裡做了大官,回到故鄉去見見親戚朋友,出出風頭,讓大家羨慕你,那不挺美嗎?你叫手下人幫你寫一道奏章,你的父親、母親,朝廷都可給他們誥命,風光,風光。”韋小寶道:“是,是,多謝皇上的恩典。”康熙見他神色有些尷尬,問道:“咦,你不喜歡?”韋小寶搖頭道:“我喜歡得緊,只不過……只不過我不知自己親生的爹爹是誰。”康熙一怔,想到自己父親在五臺山出家,跟他倒有些同病相憐,拍拍他肩膀,溫言道:“你到了揚州,不妨慢慢尋訪,上天或許垂憐,能讓你父子團圓。小桂子,你去揚州,這趟差使可易辦得緊了。我派你去造一座忠烈祠。”韋小寶搔了搔頭,說道:“種栗子?皇上,你要吃栗子,我這就給你到街上去買,糖炒良鄉桂花栗子,又香又糯,不用到揚州去種。”康熙哈哈大笑,道:“***,小桂子就是沒學問。我是說忠烈祠,你卻纏夾不清,搞成了種栗子。忠烈祠是一座祠堂,供奉忠臣烈士的。”韋小寶笑道:“奴才這可笨得緊了,原來是去起一座關帝廟甚麼的。”康熙道:“這就對了。清兵進關之後,在揚州、嘉定殺戮很慘,以致有甚麼‘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話。想到這些事,我心中總是不安。”韋小寶道:“當時的確殺得很慘啊。揚州城裡到處都是死屍,隔了十多年,井裡河裡還常見到死人骷髏頭。不過那時候我還沒出世,您也沒出世,可怪不到咱們頭上。”康熙道:“話是這麼說,不過是我祖宗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當時有個史可法,你聽說過嗎?”韋小寶道:“史閣部史大人死守揚州,那是一位大大的忠臣。我們揚州的老人家說起他來,都是要流眼淚的。我們院子裡供了一個牌位,寫的是‘九紋龍史進之靈位’,初一月半,大夥兒都要向這牌位磕頭。我聽人說,其實就是史閣部,不過瞞著官府就是了。”康熙點了點頭道:“忠臣烈士,遺愛自在人心。原來百姓們供奉了九紋龍史進的靈位,焚香跪拜,其實是紀念史可法。小桂子,你家那個是甚麼院子啊?”韋小寶臉上一紅,道:“皇上,這件事說起來又不大好聽了。我們家裡開了一家堂子,叫作麗春堂,在揚州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妓院。”康熙微微一笑,心道:“你滿口市井胡言,早知道你決非出身子書香世家。你這小子對我倒很忠心,連這等醜事也不瞞我。”其實開妓院甚麼,韋小寶已是在大吹牛皮了,他母親只不過是個妓女而已,哪裡是甚麼妓院老闆了。康熙道:“你奉了我的上諭,到揚州去宣讀。我褒揚史可法盡忠報國,忠君愛民,是個大大的忠臣,大大的好漢。我們大清敬重忠臣義士,瞧不起反叛逆賊。我給史可法好好的起一座祠堂,把揚州當時守城殉難的忠臣將勇,都在祠堂裡供奉。再拿三十萬兩銀子去,撫卹救濟揚州、嘉定兩城的百姓。我再下旨,免這兩個地方三年錢糧。”韋小寶長長吁了口氣,說道:“皇上,你這番恩典可真太大了。我得向你真心誠意的磕幾個頭才行。”說著爬下地來,鼕鼕冬的磕了三個響頭。康熙笑問:“你以前向我磕頭,不是真心誠意的麼?”韋小寶微笑道:“有時是真心誠意,有時不過敷衍了事。”康熙哈哈一笑,也不以為忤,心想:“向我磕頭的那些人,一百個中,倒有九十九個是敷衍了事的,也只有小桂子才說出口來。”韋小寶道:“皇上,你這個計策,當真是一箭射下兩隻鳥兒。”康熙笑道:“甚麼一箭射下兩隻鳥兒?這叫做一箭雙鵰。你倒說說看,是兩隻甚麼鳥兒?”韋小寶道:“這座忠烈祠一起,天下漢人都知道皇上待百姓很好。以前韃……以前清兵在揚州、嘉定亂殺漢人,皇上心中過意不去,想法子補報。如果吳三桂造反,又或是尚可喜、耿精忠造反,要恢復明朝甚麼的,老百姓就會說,滿清有甚麼不好?皇帝好得很哪。”康熙點點頭,說道:“你這話是不錯,不過稍微有一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到昔年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確是心中惻然,發銀撫卹,減免錢糧,也不是全然為了收買人心。那第二隻鳥兒又是甚麼?”韋小寶道:“皇上起這祠堂,大家知道做忠臣義士是好的,做反叛賊子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