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為了這40歐元,我們可不會來的。”周水金對小會計說道。
“你們在說什麼呢?”陳柄泉兩口子也湊過來了。宗仁康把林振華的話當成一個笑話說給他們倆聽了,袁翠英瞪了宗仁康一眼,說道:“為什麼不領?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這是咱們的勞動所得,這個錢應該領,不領就是看不起林總他們了。”
“這話也對哦。”宗仁康撓撓頭皮,他倒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有時候,不要錢好像也是挺得罪人的事情。想到此,他向林振華伸出手道:“林總,我剛才說錯話了,要不,你把單子給我吧,我先填。”
“憑什麼你先填,我要當第一個。”袁翠英一把把宗仁康推到了一邊。
漢華的小會計連忙把40歐元的鈔票遞給袁翠英,又把勞務單子和一支簽字筆也遞了過來。袁翠英接過錢,認真地塞進兜裡,然後接過單子和筆,在姓名那一欄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著單子上的條目,規規矩矩地寫上了自己在國內的身份證號。在填到最後一欄“所在單位”的專案時,她猶豫了起來。
“怎麼啦,老婆,哪一項不會填啊?”陳柄泉站在妻子的身後問道。
袁翠英搖搖頭,說道:“你不要看!”說罷,她提起筆,寫下了一行字:
國營長紅機械廠總裝車間搬運工,北方省三八紅旗手!
寫完這行字,她趕緊把紙和筆塞到了丈夫的手上,然後迫不及待地轉過頭去,抬起手抹掉了從眼眶中奔湧而出的淚水。
林振華就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他的心裡也莫名地顫動起來了。陳柄泉接過勞務單,看了看妻子剛剛寫下的內容,不由得也有些失神。好一會,他才提起筆,在妻子的名字下面那一欄中,用粗獷的字型寫道:
陳柄泉,國營長紅機械廠總裝車間搬運班班長,北方省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
聽到這邊的動靜,其他的小老闆們也走過來了。他們湊在陳柄泉的身後,看著那份勞務單子,以及上面填寫的內容,表情驀然變得肅穆起來。他們自覺地排好了隊,一個接一個地走上前,從會計手上接過那點相對於他們的身家而言少得可笑的勞務費,然後在勞務單子上鄭重地簽上了名字:
宗仁康,國營豐南機械廠,六級銑工,江南省勞動模範!
周金髮,某某省某某縣農機廠,五級車工,青年突擊手!
邱新全,某某省某某礦務局採礦一隊隊長,全國勞動模範!
……
這一刻,時光似乎倒流回了20年前,這些似乎已經被歲月磨平了稜角的人們在這一刻重新煥發出了往rì的風采。20年過去了,他們曾經所在的工廠有些已經轉制,有些甚至已經被夷平,變成了商鋪和住宅小區,他們這些當年的工人如今也已經改行當了商人。但是,永遠不變的是他們骨子裡那份工人的熱血。
“來!師傅們,為了我們的今天,也為了我們的昨天,幹了!”曹樹林被這個場景感動了,他不是一個擅長於用言辭表達心情的人,當此之時,他能夠想到的,僅僅是與這些工友們痛飲一番。他跳到一堆廢鋼材的上面,舉起一聽啤酒,對著眾人大聲地喊道:“各位師傅,俺叫曹樹林,某省某市某廠搬運班長,全國勞動模範,下崗工人,現在是勞模物流公司董事長,我……我……我什麼也不說了,我敬大家一杯!”
“幹!”所有的人一齊用宏亮的聲音喊道,不管平時是否喝酒的人,在這時候都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啤酒罐,酒逢知己,千杯不醉!
“大家唱個歌吧,為了今天的聚會!”酒過三巡之後,情緒高昂的袁翠英大聲地提議道。
“好,我來起頭!”站在高處的曹樹林積極響應,他曾經向林振華說過,他這一輩子只會唱一首歌,在這個時候,他覺得這首歌是最為貼切的:
“咱們工人有力量……預備唱!”
幾百名工人跟著曹樹林的指揮,一起敞開了喉嚨,激昂的歌聲在異域他鄉的廠區裡飄蕩起來:
“咱們工人有力量,嘿!
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rì工作忙,嘿!
每天每rì工作忙……”
歌聲在飛,淚水在人們的臉上肆意地流淌。這些昔rì的工人們,當下都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了,但此時此刻,他們一個個就像孩子一般衝動。陳柄泉在妻子的臉上看到了當年那個“鐵姑娘”的神采,袁翠英也從丈夫的眼神中重溫到了那個青年大力士的氣魄。透過模糊的淚光,所有的人彷彿都看到了自己的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