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米邛彭鶴年的就越來越沉默,除了跟那幾個負責書丹後刻字的石匠還有些言語交流,就不太愛說話了。
今日,米彭兩老聽說好像有人到碑林了,頓時心中一緊,心情複雜地帶上行囊,結果跑去一看,竟然是北涼王親臨,老人不習慣給誰行禮,所以作揖的動作十分生疏,徐鳳年趕忙將兩老扶起,但也沒有什麼客套寒暄,猶豫了一下,將那一摞宣紙分成四份,他和宋洞明各一份,米彭兩位書法宗師平分去另一半。四人默然地開始在石碑上書丹,四人身後又各有兩到三名能工巧匠早已準備好工具等著書刻,黃昏中,很快有金石聲鏗鏘作響。徐鳳年和宋洞明要比兩位老人早小半個時辰寫完,等到最後的米邛完工,天色已黑,滿手丹朱顏色的米邛也顧不得擦拭,老人神情疲憊地走到徐鳳年身邊,言語中有著不加掩飾的責備意思,沉聲問道:“幽州腹地為何也處處都有戰事?”
徐鳳年輕聲說道:“北莽諜子死士滲透進來了,大肆刺殺幽州官員……”
米邛直接就指著徐鳳年的鼻子,跳腳破口大罵道:“當年你爹在世時,北莽也有刺客偷襲,怎的就給擋在關外了?!你這個北涼王是怎麼當的?!你徐鳳年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嗎,成天就知道乾瞪眼?!眼睜睜看著人我涼人送死,你事後給人收屍,然後假情假意寫幾個名字而已?!”
宋洞明剛要說話,披著厚裘的徐鳳年擺擺手,阻止了副經略使的解釋,看著這位老人,歉意說道:“是我沒有做好。”
彭鶴年的性子沒有米邛那般急躁,但也有些怒意,不過仍是扯了扯後者的袖子。
當徐鳳年走出去很遠,臉色陰沉的米邛朝著那個背影重重呸了一聲,將手中的那方價值連城的蟹殼青色名硯“自了漢”狠狠砸在地上,“老子不寫了,這北涼也不待了!去江南!這輩子能活幾天,就寫幾天‘徐鳳年是個王八羔子’這八個大字!”
沒過多久,宋洞明原路折回,看到米邛閉著眼睛站在原地,彭鶴年蹲在地上長吁短嘆,誰都沒有去撿那方硯臺,宋洞明彎腰撿起名硯,也不急於物歸原主,望向清涼山頂那邊,沉聲道:“兩位老先生大概沒聽說過北莽劍氣近黃青、棋劍樂府銅人師祖是誰,又有什麼能耐,更不會見過一條真龍,事實上我宋洞明也沒見過。但是我知道兩件事情,一件是黃青死在了流州,北莽養出的真龍也沒了,順帶著數百個躲在北莽西京的練氣士也死絕。第二件就是這裡有兩塊碑,差點就得刻上兩個名字,恰好都姓徐,徐龍象,徐鳳年。”
宋洞明轉身把那方古硯交還給米邛,坦然笑道:“如果北涼哪天真沒了,碑上頭肯定少不了他徐鳳年,當然還有我宋洞明這個外人,到時候還希望米老別不樂意寫啊。”
說完宋洞明就緩緩離去了。
彭鶴年故意不去看漲紅一張老臉的米邛,扳著手指頭,像是在自言自語,“徐鳳年是個王八羔子,咦?不對呀,老米,你算錯了,是九個字,可不是你說的八個字啊。”
米邛小心翼翼收起那方古硯,白眼道:“米邛是個王八羔子,行不行?剛好八個字!”
彭鶴年哈哈大笑道:“行啊,怎麼不行,你不是沒過幾天就要過大壽了嘛,我就給你寫幅字,咋樣?”
米邛顧不得斯文,惱羞成怒道:“寫你個錘子!”
之後兩位老人並沒有馬上離開碑林,而是像上次一樣去仔細打量石匠的刻字,以防出現紕漏錯誤。一般來說,哪怕書丹,因為雕鑿刀刻的石匠往往在書法造詣上跟書丹之人有云壤之別,經常存在形神走樣的情況,米邛和彭鶴年雖不苛求太多,但也想要務必做到盡善盡美,大概兩位古稀老人覺得這是他們唯一能夠做好的事情。不過碑林的那些個匠工都算讓人滿意,雖說不至於技高到“只下真跡一籌”的境界,可是已經足以表達出書丹原跡的五六分神韻。石匠們一絲不苟地刻字比他們以筆書寫自然要慢上許多,米邛提著盞燈籠一塊一塊石碑檢查過去,突然聽到不遠處彭鶴年火急火燎喊他過去,米邛以為是哪位工匠刻錯字了,跑去一看,不曾想彭鶴年站在一排石碑前,碑前並無石匠勞作,只看到彭老頭正提著燈籠蹲在一塊石碑前,恨不得把眼睛貼在碑上,跟發現書聖真跡一般,米邛湊過去一瞧,是北涼王徐鳳年的書丹,乍看之下法意皆是不俗,但在米邛看來雖然的確屬於上乘,但離仙品還有很大距離,遠遠不至於讓彭鶴年大驚小怪才對。
彭鶴年頭也不轉,伸出手撫摸著刻痕,很快就一個踉蹌後仰,跌倒在地上,雙眼緊閉,淚水止不住湧出眼眶,丟了燈籠,雙手捂住臉,神情極為痛苦,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