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下了山,這輩子就算交待在山腳了,這沒什麼好隱瞞的,誰都不是傻子!我唐彥超活了四十來年,上陣四十多次,算起來一年一次都有餘,這輩子除了沒找到媳婦,沒啥好說的了。你們那些連二十歲都沒到的小娃兒,離活夠的歲數,還早呢!好好活著!”
唐彥超指了指北方,惡狠狠道:“老子當不上都尉,當不上大官,不丟人!但是北邊寨堡李景、胡林、劉知遠那幫傢伙肯定都戰死了,老子要是躲著不死,丟不起這個臉!就算老子丟得起這臉,咱們雞鳴寨也丟不起!”
唐彥超怒吼道:“出列的,跟老子走!到了下頭,沒了軍法管束,唐彥超再跟各位兄弟們一起喝個痛快!”
這一日,雞鳴寨副尉唐彥超在內一百四十八人,率先戰死於寨外的山腳。
隨後,年紀都不到二十歲的其餘八十人,戰死。
其中白有福被一名加速衝鋒中的北莽騎軍用彎刀捅穿脖子。
他死前只有一個念頭,要是能打到北莽境內,死在那邊就更好了。
沒過多久,一名白髮蒼蒼的威嚴老將在這處山腳停馬,下馬後望著屍體分作兩撥的血腥戰場,老人向身邊一位鐵甲上血跡斑斑的將領平靜問道:“我方折損多少了?”
那名武將狠狠抹了把臉,“幽州堡寨弓弩極銳,且人人死戰到底。只知道我們戰死的就有四千多,受傷的更多。”
正是東線主帥的楊元贊臉色凝重,重重嘆息一聲,這還沒有見到葫蘆口三城的臥弓城,更沒有見到燕文鸞的精銳步卒啊。
楊元贊看著山上那座註定空無一人的雞鳴寨,自言自語道:“這仗沒法打啊。”
第154章草蛇灰線
徐鳳年進入薊州境後就覆上一張生根麵皮,出自南疆巫女舒羞的手筆,當初徐鳳年潛行北莽,就多虧了這些奇巧物件。四騎跨境,拂水房諜子早就準備好了四份無懈可擊的戶牒路引,如今北涼道豪紳像是被稚童搗亂老窩的蟻群,紛紛向境外逃竄,徐鳳年寥寥四騎根本不扎眼。樊小釵知道他要去薊北橫水城見鬱鸞刀和衛敬塘,但是他們四騎雖然馬不停蹄晝夜不息,可並沒有走最那條最近的路,反而直插薊州心腹處,最終來到那座建於大奉朝寶華末年的大盞城。
徐鳳年沒有急於入城,而是在城外官道上勒馬而停,神情複雜望向這座沉默的高城。作為昔年舊北漢的陪都,可謂滿城官宦貴戚,當年還是徵字頭將軍之一的徐驍率軍攻打北漢,整座薊州都給徐家鐵騎踩踏得稀巴爛,唯獨剩下這麼個大盞城逃過一劫,當大軍緩緩兵臨城下後,大難當頭,那一夜無數士子對酒當歌,據說城外三里遠都可以聞到濃郁的酒氣,所以就有了後世野史“三百漢家臣,一夜醉死休”的典故。樊小釵自幼便因國破家亡而顛沛流離,但是作為忠烈樊家的後人,哪怕是逃亡,她在那十多年中大體上依舊還算安穩,也曾在大盞城居住過大半年時光,衣食無憂,元宵賞燈,郊遊踏春,那時候她還會有許多天真的想法,若是北漢猶在,她也許會更錦衣玉食些,會按部就班嫁給一位門當戶對的世族俊彥,相濡以沫,相夫教子,白頭偕老。爺爺和爹,還有那麼多叔伯也不會戰死沙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她,如果不是後來自己被趙勾相中,那樊家就等於連一個清明祭祖的人都沒了。
執著於武道的糜奉節沒有這麼多傷春悲秋的感觸,身後劍匣已經裹以棉布遮掩,光看架勢,這位離開正統江湖太多年的沉劍窟主可沒什麼宗師風範,只像是個不諳人世情的刻板老僕而已。徐鳳年輕輕說了聲進城,四騎就撒開馬蹄前往城門,除了姿容足以惹人憐惜的樊小釵給城卒狠狠多剮了幾眼,並沒有生出是非。在城南入城後,徐鳳年熟門熟路領著他們前往城北,一路走街過弄穿巷,樊小釵難免訝異,照理說徐鳳年不該如此熟稔大盞城格局的。
四人最終在城北一處通衢鬧市叫青竹酒樓的地方歇腳,酒樓生意興隆,一樓見縫插針找張空椅子都難,迎客的店小二也不太地道,掉進錢眼出不來了,大咧咧牽過了四人坐騎去馬廄,接下來就不管客人的死活了,要吃飯喝酒,等著吧,就不信四位外地客官還能換地方。四人只好在堆滿青竹板子的櫃檯前等空出張桌子落座,徐鳳年百無聊賴地拿起一塊青竹籤,上頭刻有菜餚名字,附有價格,可真不便宜,都快趕上京城的咋舌水準了,當真是滿樓的冤大頭啊,當然現在又多了他們四頭待宰肥羊。
徐鳳年欣賞著竹板上的秀媚楷體,眼角餘光看到那名透著滿身伶俐勁兒的年輕店小二上了二樓,徐鳳年會心一笑,多半是瞧出他們四匹馬的來歷了,出幽州前,拂水房就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