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兵南下出徵的龍驤將軍許拱,非但沒能取代那公認碌碌無為名不副實的盧升象,這位姑幕許氏的頂樑柱,反而被“雪藏”為兵部左侍郎,並且任職之後據說即將要被“趕出”太安城,前往北線巡邊。
很難想象,如此恢弘的風起雲湧,從頭到尾都與那位紫髯碧眼兒全然無關。
去年京察,趙右齡和殷茂春向皇帝陛下遞交了在京一千八百餘官員的有關提拔和申斥事項,今年是外察即地方大評年,殷茂春前段時間返京後,很快就碰上了天子巡邊,於是在一封由遼西進京的聖旨授意下,地方大評的詳細狀況就送到了太子殿下手上,趙篆被授予全權負責此事。今日早朝後,太子殿下讓司禮監掌印宋堂祿傳話給所有殿閣大學士、中書門下兩省大佬、六部尚書侍郎主事官員以及一些數位趙姓宗親公侯,參與這場在離陽朝廷也算司空見慣的臨時午朝。議事房內,吏部稽功司郎中、驗封司郎中和新任考功司郎中三位官員負責稟報具體情況,太子殿下和那二十幾名離陽王朝內權柄最重的名公巨卿紛紛傳閱檔案,還有司禮監秉筆和隨堂在內幾大太監旁聽,這些身披鮮豔大紅蟒袍的內宦主要還是新增炭火和更換茶點。
首輔張鉅鹿受邀卻並未列席。
溫暖如春的屋內,新面孔不多,可許多老臉孔都換上了嶄新官袍朝服,未新年便已有新氣象了。原吏部尚書趙右齡已是從屈指可數的一品大員,今天坐在中書令齊陽龍身邊,有意無意瞥了眼同是張廬出身的殷茂春,低頭悠悠然喝茶時,嘴角悄悄翹起。某人被喊了十來年的儲相,時至今日,不過是當了個外廷吏部尚書,無非是吃自己剩下的殘羹冷炙,差不多塵埃落定,還不是依然沒能丟掉一個“儲”字?何時才能擔任名副其實的“相”?永徽之春中,公認那白虢才氣最盛,卻視你殷茂春最具宰輔器格,但我趙右齡如今卻是先行一步了啊。你殷茂春身上那個所謂的中和殿大學士,不過是皇帝陛下施捨給你一份當不成尚書令的補償罷了。
其實在前半個月,趙右齡還有些隱憂,他不怕蟄伏多年的殷茂春在這場升官盛宴中一鳴驚人,怕就怕殷茂春繼續被壓制在翰林院那一畝三分地,因為這意味著等到某人徹底倒臺後,屆時殷茂春就會註定成為最大獲利者。如今朝廷將吏部尚書給了,殿閣大學士也給了,那麼熟稔天子心思的趙右齡就可以放心了。
略微潤了潤嗓子,心情舒暢的趙右齡手指捻動杯蓋,以眼角餘光漫不經心打量了一眼新任戶部尚書白虢,他從未把這個不爭氣的傢伙視為敵手。別看白虢在朝廷上有口皆碑風評上佳,但是一旦爬到了他們這個高度,只注重四個字,簡在帝心。果然,白虢既沒能進入坦坦翁的門下省,也未能拿到之前有望問鼎的六部第一尚書。說到底,屋子內,最失意的是殷茂春,第二大失意人,就是咱們的新戶部尚書了。不過在趙右齡看來,沒有什麼根基的白虢能夠撈到手一個戶部尚書,也該知足了。
趙右齡抬了抬眼皮子,視線所及,剛好瞧見那蓄鬚的年輕晉三郎也輕輕看過來,趙右齡面無表情,多次鯉魚跳龍門的新任禮部左侍郎晉蘭亭趕忙微笑致敬,趙右齡根本沒有搭理,轉身放下茶杯,心中冷笑不止,一個專門靠走歪門邪路勉強躋身王朝中樞重地的“幸運兒”,真以為能長盛不衰?廟堂之上,不怕君子之爭,甚至不怕朋黨之爭,可最忌諱的就是因私怨四處樹敵,出身北涼地方上一個不入流的小士族,短短几年內,就惹惱了桓溫和姚白峰,就算你憑藉大勢僥倖扳倒了某人,事後豈是你一個晉蘭亭能收場的?
除了晉蘭亭是頭一次正式參加這種最高規格的午朝,還有個比晉蘭亭更讓太安城感到陌生的官員,那就是江南道豪閥姑幕氏的許拱。他身為兵部侍郎,這位哪怕錯過了春秋戰事卻仍然有名將美譽的龍驤將軍,此時正襟危坐在頂頭上司盧白頡的身側,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堅毅而刻板。相較棠溪劍仙盧尚書的清逸風姿,許拱就更像是一位正統意義上的沙場武將,體形魁梧,相貌粗礪。他此次的上位,是在座職位有過變更的諸位中最為撲朔迷離的一個,照理說許拱既無巨大邊功,也不是顧劍棠的嫡系,在朝中臺面上也沒有什麼可以依傍的大樹,本不該被納入京城朝堂,可這次先是突兀地橫空出世,然後迅速被排斥出京城,使得許拱更像是一個天大笑話。
朝會一直進行到黃昏才進入尾聲,已經六十來歲的工部尚書和刑部侍郎尤其難掩疲態。
太子趙篆吩咐司禮監秉筆去讓御膳房送些吃食來,在此期間,所有臣子都可以抽空休息,或者走出屋子透透氣。
桓溫是資歷、官聲和功績都極其足夠的重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