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夾著尾巴裝那溫良恭儉讓。
齊陽龍看了眼似乎沒心沒肺的袁庭山,這麼個年紀輕輕的草莽英雄,把死氣沉沉的薊州官場給折騰得差點一把老骨頭都散架了,袁庭山這趟入京,是負荊請罪來了,他要是再不來,恐怕連義父顧劍棠都保不住他的官爵兵權,袁庭山在薊北一帶大開殺戒,許多在當地紮根百年的豪橫家族都給冠以叛國通莽之罪,先斬後奏,不等薊州刺史秦狐臣上報兵部刑部,就直接把腦袋砍光了。如果是一兩件這樣的事情,也許秦狐臣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不定還會為袁庭山這個顧劍棠義子諸多遮掩,可袁庭山在入秋之後,暴虐舉措,愈演愈烈,薊北聯姻本就緊密,各個姓氏的勢力盤根交錯,所謂的薊北十二族,相互嫁娶,家主之間幾乎都是姻親,結果袁庭山一口氣殺乾淨了四個,如此一來,薊州邊境陷入動盪不安,言官彈劾也就因此而起,薊州將軍和具體主持薊北軍務的副將都被殃及池魚,不光是被兵部嚴厲斥責,據說連皇帝陛下好像也開始關注此事,終於把從廣陵道的凝重視線稍稍轉移了一些到薊州,大柱國顧劍棠對此不聞不問,並無半點想要聲援這位義子的跡象。然後袁庭山悄無聲息來到了太安城,又不知如何搭上了太子殿下這條大船,來到了齊府,綽號袁瘋狗的他肯定清楚,跟齊陽龍說話,無異於直接與皇帝陛下說話,而且某種程度上要更加婉轉,而且更有益處。
老人似乎感覺到了周圍沉重的氛圍,哈哈一笑,拍了拍袁庭山的肩頭,也沒有這個差了好些個輩分的邊關梟雄打馬虎眼,直截了當說道:“既然吹捧了我齊陽龍是爽利人,袁將軍也大可爽利行事,你這趟進京,帶上了雁堡嫁女的全部嫁妝,都還沒捂熱,就用來打點門路,聽說不太管用,沒幾個人敢接受,我呢,官不大,也不怕丟掉,倒是可以幫你說上幾句,不全是幫你,說到底還是順勢而為,幫你解了燃眉之急,應該沒有問題,但是此事癥結,袁將軍你還得自行考量深思,否則一而再再而三,誰也不樂意白白浪費自己的臉皮子和香火情,這一點,你可以學學當年的北涼王。”
袁庭山忍不住浮起譏諷之意,不過唯有面對這位高深莫測的大祭酒,這才忍住滿肚子牢騷,否則便是面對那位“滅兩國之功”的大將軍顧劍棠,袁庭山也是直來直往。
齊陽龍自然也聽過此人跟徐家的恩怨糾纏,語重心長道:“見賢思齊,那是本身即是賢人才能有的境界,可想要追上敵人的權勢地位,是人人皆有的本心,後者更容易成事,就像你袁庭山在薊北看不順眼手握九千兵馬的米符,看不順眼一州之主的秦狐臣,肯定會成天想著也要再新增幾千人手,或者擠掉秦狐臣自己當那封疆重臣的刺史大人,你這段時間也的確一直是為此而造勢,那麼,相同的道理,袁將軍為何就不能學一學人屠的為人處世,好好琢磨這位春秋頭功武夫的上位史?難道說,你心中真正所想,是……”
說到這裡,老人眯起眼,袁庭山趕緊打斷齊陽龍的言語,一臉苦相道:“打住打住,怕了你了,齊老先生,你放心,你的意思,我已經領會了,只要你老人家一天在廟堂,我就都按著你的意思走,如何?至於最後走到什麼位置,到時候我再做什麼,若是你到時候已經退隱,我不敢說對你事事言聽計從,但肯定仍然會聽你的勸。”
旁人聽到這裡,已經如墜雲霧,紈絝子弟的王遠燃更是反正聽不懂就不聽了,心不在焉欣賞著齊府那些花草奇石,晉蘭亭細細咀嚼,一老一小的三言兩語,這位已經一隻腳踏入王朝中樞的國子監二把手,已經獲知太多內幕。其一,齊祭酒說自己僅是順水推舟,那麼皇帝陛下對於薊北動盪,非但不是震怒,反而是樂見其成。對此晉蘭亭並不奇怪,當年韓家滿門盡死,不過是對薊州這個邊陲重地的第一撥割草,接下來恐怕是第二撥。其二,齊祭酒透露出近期會有巡視整條東線邊境的訊息,也許是兩遼對於朝廷提出要由一位兵部侍郎“代天子巡狩”心生不滿,有所反彈,亟需一位比三品侍郎更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去安撫懷柔,先把規矩定下來,以後“侍郎巡邊,監察地方軍務”此舉也就有理可循。晉蘭亭甚至想到更遠處,侍郎巡邊,此時還僅是兩遼,自己是不是可以走出更大一步,在朝議中把“邊境”擴大到西線的北涼以及極南疆域的南唐道?其三,老人要袁庭山學人屠徐驍,是不是意味著先前賜下諡號“武厲”的朝廷,在北莽南侵之時,開始轉變風向,要為徐驍增添一些正史上的美譽?若真是如此,晉蘭亭就不可在這種時刻繼續與朝廷唱反調。
晉蘭亭下意識盯著那堆在他看來奇醜無比的風水石,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入京城的雛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