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心知肚明,她的確是女子,兼具天人相和龍妃相,口銜驪珠,而且的確是年輕得很,該死的是她的卓絕天賦足可與李淳罡媲美。
徐鳳年問道:“黃寶妝怎麼死了?你的驪珠呢?”
既是洛陽也是黃寶妝的棋劍樂府女子沒有答覆,只是摸了摸肚子,“又餓了。”
徐鳳年知道這瘋婆娘說過一餓就要殺人,比起那個善良無辜的黃寶妝實在是天壤之別。
這尊當之無愧的魔道巨擘突然笑起來,連徐璞都有些眼花,她輕聲笑道:“黃寶妝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卻知道她做了什麼。”
紅薯和徐璞不需淋雨,就已經是一頭霧水。
徐鳳年正要開口,該稱呼洛陽的女子終於肯正眼看向如臨大敵的紅薯和徐璞,皺了皺眉頭,“你怎麼長得跟那老婆娘如此相似,難怪你姑姑要我留你一命。我不殺你,滾回紫金宮,此生不許踏足掖庭宮半步!”
紅薯嫵媚笑了笑,紋絲不動。
洛陽一步就到了紅薯身後,輕輕一掌拍向她心口,幾乎同時,洛陽這隻右手變拍作撩,撥去紅薯一踢,左手黏住徐璞的鞭腿,一旋就將他丟出去,徐鳳年雖然站在原地,成胎最多的金縷朝露兩柄飛劍卻都已經出袖,可金縷到了洛陽眉心兩寸,就懸停輕顫,不得再近,朝露更是在她心口三寸外停頓不前,紅薯和徐璞正要聯手撲殺過來,給徐鳳年蓄勢馭劍的時機,驟然間,天地變色,雨絲如千萬柄飛劍,兩人僅是抵擋劍勢,就苦不堪言,拼著千劍萬剮才前進些許。
要知道,洛陽是近百年以來進入天象境界的最年輕一人。這一點,比武榜前三甲的王仙芝拓跋菩薩和鄧太阿都要來得驚世駭俗。
徐鳳年完全放開對二劍的駕馭,神情平靜,分別看了一眼兩人,然後注視著一襲白衣的魔頭洛陽,搖頭道:“紅薯,徐璞,你們先走,不要管我。”
紅薯率先轉身,徐璞猶豫了一下,也往後撤退。
洛陽破例並未追殺。大概是覺著眼前那柄金縷飛劍有些意思,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下墜的金黃色飛劍,不去理睬心口附近墜地的朝露,說道:“姓徐的,你有些道行啊,越來越出息了,怎麼入的金剛境,又怎麼受的傷?”
無所憑依的朝露直直掉落地面,被水槽傾瀉不盡的雨水遮掩。
徐鳳年不去看朝露和金縷,問道:“一定要殺我?”
洛陽手指微微用力,金縷彎出一個弧度,笑道:“給個不殺的由頭,說說看。算了,反正你怎麼都得死,我更想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徐鳳年直截了當說道:“徐鳳年。”
洛陽面無表情說道:“沒有徐殿匣好聽。”
徐鳳年笑了笑,不見任何氣機牽引,朝露暴起,再度刺向白衣魔頭的心口,這一擊,足夠陰險刁鑽,時機把握也天衣無縫,恐怕像是目盲琴師薛宋官都要措手不及。
可她只是輕輕咦了一聲,又是雙指伸出,夾住這柄略顯古怪的通靈飛劍,恍然道:“吳家養劍秘術。似乎你的劍道天賦跟你耍刀一樣不太行啊,身上共計十二柄飛劍,唯獨這柄小玩意兒劍胎大成。”
頭一回被嘲諷天賦的徐鳳年沒有跳腳罵娘,安靜站在原地,心有靈犀的徐璞和紅薯都止住身形,以三國鼎立之勢圍住白衣女子。
大雨漸停歇。
此地無山,不見雨後山漸青。
洛陽問道:“你是李淳罡的半個徒弟,這個我聽說過。不過你跟鄧太阿有什麼關係。你們最好有些關係,我一路殺來,就是想傳話給這位新入劍仙的劍客,想和他一戰。”
“你真當自己舉世無敵了?”
徐鳳年呸了一聲,笑道:“還我黃寶妝,相比你這個魔頭,我更喜歡那個溫婉妹子。”
洛陽笑了笑,殺氣橫生,不過不是針對口無遮攔的徐鳳年,而是城頭上一名負無名劍的男子,譏諷道:“難怪你膽氣足了,原來是他傳音給你。”
烏雲散去,天上只有一縷陽光透過縫隙灑落人間,恰巧映照在那名劍士身上。
恍恍惚惚如仙人下天庭。
那名面容並不出彩的中年劍士飄然落下,有些笑意,“我是有傳音給這小子,不過原話是要他說你也配瞧不起鄧太阿?”
徐鳳年撇了撇嘴角,“要是換成李淳罡,還差不多。”
洛陽屈指彈掉兩柄可有可無的飛劍,望向這名才與拓跋菩薩戰過的當代劍士新魁首,眼神炙熱。
她一跺腳。
滿街雨水濺起,便是無數柄飛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