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脈相承下來。女子站在一棵北莽境內罕見的龍爪槐下,餘暉淺淡,槐樹雖老態龍鍾,卻也算枝繁葉茂,襯托得女子亭亭玉立,不沾俗氣,可惜徐鳳年早已不是那個沾花惹草的年輕世子,對此也只是惋惜一朵好花給豬拱了去,他對那名信口開河的公子哥並無好感,但這不意味著他就要挺身而出,救她於“水深火熱”,世間太多女子,心甘情願被或皮囊優越或才情出眾的男子用花言巧語騙去大好年華。
徐鳳年見她不說話,主動開口,免去她的尷尬,笑道:“敢問小姐芳名。”
這是他跟溫華學來的,挎木劍的傢伙肚子裡沒墨水,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套路,每次遇見了心儀姑娘,就要厚著臉皮去說上一句“小姐芳名幾許,家住何方”。當初一同遊歷,溫華這句話說了不下幾十遍,上次相逢,溫華說真喜歡上了一名女子,徐鳳年也不知真假。
女子微微羞惱,仍是輕聲說道:“陸沉。”
徐鳳年心中瞭然,是春秋遺民無疑,當年離陽王朝一統天下,被中原士子痛心疾首稱作神州陸沉,只要是姓陸的,北奔以後,在北莽南朝,說不定十個人裡頭能抓出兩三個叫陸沉的,不過女子叫做陸沉,還是比較稀罕。徐鳳年看到與她同行的男子跟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走出大殿,就站起身,背起書箱,往正門走去。此地道佛同院共受香火,在離陽王朝肯定被當做邪僻行徑,北莽風俗,一葉可知秋。徐鳳年出院時,想起一樁江湖妙事,病虎楊太歲前往龍虎山和道統百年第一人的齊玄幀說法,蓮花頂上齊玄幀撫頂楊太歲,斬魔臺塌去一半。都說仙人撫我頂,結髮得長生。可見年輕時的楊太歲脾氣性情就相當糟糕,虧得能和徐驍成為相知一生的朋友。
而風頭一時無二的齊玄幀,又算是騎牛的前生前世。
徐鳳年下意識伸出手揉了一個圓。
一路前行,不斷畫圓。
與武當山上洪洗象傳授機宜時的情形,形似以後,直達神似。
仙人撫頂。
第105章女子種桂
一路北去,路上偶遇西河州百姓,徐鳳年聽到了許多高腔號子,韻律與中原笙歌截然不同,言語質樸得令人心顫,有婆姨叮嚀,有小娘盼嫁,有漢子採石,有子孫哭靈,一般這個時候徐鳳年都會停下腳步,遠遠聆聽這類不登臺面的攔羊嗓子回牛聲,直至聲樂尾聲才重新動身北行,走得不急,因為他只需要掐著時間點到達寶瓶州打娥城即可,去早了,越早碰上魔頭洛陽,說不定就要橫生風波,反而是禍事。這一路,徐鳳年走得是一條粗糙驛道,半旬後有一次還遇上了騎馬而遊的那對年輕男女,離開吳家遺址後,他們換了身爽利勁裝,佩刀男子愈發風流倜儻,挎劍女子也平添幾分英武氣態,徐鳳年入北莽,已是突破那一線之隔,躋身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金剛初境,大可以居高臨下,查探那名青年遊俠的氣機,大體可以確定他在二品三品的門檻上,就公子哥的年紀而言,是貨真價實的年少有為,即便遇上一股半百人數的精悍馬賊,也足可自保,想必這也是他敢帶一名女子悠遊黃土高原的底氣所在,北莽雖亂,卻也不至於任誰出行都亂到橫屍荒野的地步。在徐鳳年看來,北莽越來越相似春秋時期,士子書生逐漸崛起掌權,規矩多了以後,也就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橫衝直撞。
北行時,不是抽出春秋劍氣滾龍壁,便是徒手仙人撫大頂,也不如何寂寥。
道教典籍說人有三寶精氣神,精氣為實物,遊神為變,因此可知鬼神之情狀,不扯這些看似玄而又玄的東西,簡單說來,精氣神三者以神為貴,才有陸地仙人神遊竅外的說法。劍道駁雜,大致分術劍和意劍,前者鑽研劍招極致,吳家劍冢是最佳典型,後者重劍意,也不乏其人,而劍意即是重神,武道上也是同理,一個招式威力,形似五六分遠不如神似三四分,按照徐鳳年自己的理解,所謂養神鑄意,就是追求類似堪輿中藏風聚水的功效,這一記新悟的仙人撫頂,便是靈犀所至,妙手偶得。
心生神往。
簡單四字,對武夫而言,何其艱難。
根骨,機緣,勤勉,缺一不可。
一個日頭毒辣的晌午,徐鳳年有些哭笑不得,是見著了虎落平陽的兩位熟人,不知是否那對男女背運到了極致,竟然撞上了一批分不清是馬賊還是悉惕帳下精兵的龐大勢力,百來號人馬皆披皮甲,各自攜有制式兵器,也怪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不諳人情,被一名精甲頭領僅是言語尋釁後,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徹徹底底折了那名甲士的顏面,衝鋒過招後將其劈落下馬還不夠,還心狠手辣補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