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都說陵州那邊富裕是富裕,可紈絝子弟也多,大大小小的多如牛毛,尤其是咱們北涼的世子殿下最是好色,當下正在陵州那邊當什麼陵州將軍,若是萬一被任意其中一個看上了,她一個背井離鄉無依無靠的女子,該如何是好?死?右松怎麼辦?她也不知道那個從未聽說過的金縷織造局怎就相中了她的手藝,說是要讓她去編織製衣,若非那名織造局官員年邁而面善,寡居多年的小娘許清當面就給拒絕了。
富貴對她一名鄉野女子而言,哪裡比得上母子安穩?
娘孩兩人最終還是沒能在冷清的城門口看見那徐公子的身影,趙右松一臉遺憾,蹲在地上生悶氣,也不知是怪孃親走得慢了,還是自責腳力不好,早知道就該自個兒跑來的。
小娘彎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歉意柔聲道:“右松,是孃親不好。”
孩子生過了悶氣,卻也不忍心讓孃親愧疚,揚起一張燦爛笑臉。
她輕聲道:“娘想好了,再過些日子,就去陵州的織造局,好早些還上那位公子的銀兩。娘會請人照看莊稼地,你安心在學塾裡讀書識字。”
趙右松苦著臉,不知道說什麼,想說他不願意孃親離開,可是他比誰都知道孃親吃定了主意的事情,怎麼勸都沒用的,這些年那麼多婆婆嬸姨來勸孃親改嫁,可都不見孃親點頭。其實他很想鼓起勇氣跟孃親說一句,如果遇上喜歡的人家,那就嫁了唄,他其實不介意的,只要孃親開心就好。趙右松站起身,望向城頭,喃喃自語,“孃親,你說徐公子去關外做什麼?”
許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簡簡單單三騎出關,沒有任何鐵騎護衛。不過石遷高沒有任何擔心,有大將軍的扈從徐偃兵在身側,而且此行去葫蘆口子上,沿途遊騎斥候無數,相信出不了紕漏。何況都說殿下是宰了北院大王和柔然鐵騎共主的高手,誰敢來這裡造次?
徐鳳年不知為何停下馬,勒馬轉頭南望,倒馬關在視野中只是一個黑點,徐鳳年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初春陽光和煦,無風也無雪,天地間安靜祥和。
他在去北莽前跟徐驍在清涼山頂對飲,藉著酒意沒大沒小跟徐驍說了句:老了就老了,可別偷偷摸摸死了。
當時徐驍滿口答應,說他還沒抱上孫子,可捨不得死,還吹牛皮不打草稿說他不想死,閻王爺也沒膽子來收下他徐驍的命。
只是徐鳳年比誰都更能親眼看到徐驍日復一日愈發嚴重的老態,老到父子二人一起登山時,都需要停停歇歇。
為人父之前,大多數年輕人很難想象自己的父親會老,會那麼老。
徐鳳年睜開眼睛,繼續策馬北行,畢竟前頭有北涼近十萬參與大閱的鐵騎在等他一人。
有句話,徐鳳年一直沒有跟誰說過,徐驍也不例外。
如果有一天北涼為北莽馬蹄踏破,那他徐鳳年一定已經戰死在邊境了。
要死也要死在徐驍的墳墓以北。
第141章以南
一輛簡陋馬車悠悠然南下,先把瓦築軍鎮之外的君子館茂隆離谷三座軍鎮都逛了一遍,南朝邊境在去年硝煙四起,北涼鐵騎一路碾壓,勢如破竹,事後卻出人意料並未佔據軍鎮,以便把邊境線往北推移,以此抗拒北莽,而是把財物和匠人劫掠一空,揚長而去,甚至連邊境上蛛網一般的驛路都“懶得”破壞,顯然半點都不怕北莽一氣之下順暢地舉兵壓境。馬車逛過了三鎮,滿目蒼夷,人心惶惶,馬車的主人偶爾掀起簾子,面無表情,然後就橫折東去,趕往龍腰州跟幽州交界處的留下城,城牧陶潛稚在去年清明節上墳時暴斃,已經換了一位耶律姓氏的城牧。馬車沒有入城,徑直南下,臨近涼莽邊關,馬車主人似乎心情不錯,坐在馬伕身後,靠著厚重的棉布簾子,拎了一壺自制糯米漿酒,她喝了幾大口,唱了一支熟稔至極的高腔信天游,大漠黃沙宏闊萬里,馬車略顯孤苦伶仃,蒼老婦人的曲調不見半分婆姨婉轉低吟,反而蕩氣迴腸。車伕是個貌不驚人的矮壯男子,只是握鞭長臂如猿猴,讓他的身材給人一種荒謬感覺。中年漢子不苟言笑,期間老嫗拎著酒壺碰了碰他的後背,漢子沒有轉身,只是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喝酒。對於他的不識趣,老婦人也不惱火,唱完了調子,仰頭灌了一口濃郁的糯米漿酒,盡顯氣概豪邁,只是江湖女俠如此作態,能讓旁人喝彩叫好,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這般不拘禮儀,可沒誰瞧在眼裡會覺得賞心悅目。
老婦人約莫是知曉馬伕的清淡性子,不奢望他能搭腔,遙望天高雲淡,自顧自說道:“你們男子有錢有權了,都喜好金屋藏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