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碗筷,本來沒有如何細看的花甲老人定睛一看,臉色泛白繼而鐵青,那一日早朝,老人身為正五品官銜的吏部諸司郎中,位置靠後,沒能近觀北涼世子的跋扈,後來此人獨自對峙國子監萬餘人,老人倒是走到敷文牌坊下湊了回熱鬧,遙遙看到白蟒衣年輕人的惡劣行徑,跟同僚都感嘆北涼確是盛產惡獠,不過才及冠,尚未世襲罔替,便已是如此大逆不道,以後當上了北涼王,朝廷邊疆重地的西北大門,真能指望這種誇誇其談的豎子去鎮守?
王遠燃氣得七竅生煙,伸出手指,怒極笑道:“小子,你真當自個兒是北涼世子了?就算真是又如何,你敢咬我?”
徐鳳年伸出一臂,五指成鉤,京城一流紈絝王遠燃就給牽扯得撲向桌面,徐鳳年按住他後腦勺往桌子狠狠一撞,桌面給尚書幼子的頭顱撞出一個窟窿,直挺挺躺在地上,閉氣暈厥過去,那些個幫閒嚇得噤若寒蟬,兩股戰戰,作為在京城都排得上名號的世家子,勝券在握的前提下踩幾腳扇幾耳光還行,什麼時候真的會捲袖管幹架,那也太掉價跌身份了,他們做的光彩事情,撐死了不過在別人跪地求饒後,吐口水到了碗碟裡讓那些人喝下去,撒尿在別人身上的狠人也有,不過都是父輩權柄在握的將種子孫。眼前這哥們總不會真是那北涼蠻子吧?
徐鳳年對少年撇了撇嘴,“都丟出去。”
少年死士猛然起身,抓住一個就跟拎雞鴨似的,朝門外砸出去,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給丟擲出去的王遠燃幫閒又給擲回飯館,撞在了狐朋狗友身上,癱軟在地,估計是嚇懵了,都忘了哭爹喊娘。徐鳳年轉頭望去,眯了眯眼,京城裡真正的主人之一駕到了,趙家都已家天下,自然也家京城,踏入飯館中的五六人中,就有兩位姓趙。隋珠公主趙風雅,一名高壯男子身形猶在她之前跨入九九館,多年以來一直被朝野上下視作下一任趙家天子的大皇子趙武!趙風雅一臉幸災樂禍,趙武則臉色陰沉,身後三人,一名女子姿色遠超出九十文,陳漁。還有兩名氣機綿長如江河的大內扈從,步伐穩重,腰佩裹有黃絲的御賜金刀。
已經打眼一次的吏部某司郎中臉色駭然,這一次萬萬不敢岔眼,正要跪迎皇子和公主殿下,以雄毅負有先帝氣概著稱的趙武皺眉擺手,阻止花甲老人的興師動眾,吏部郎中趕緊帶著得意門生匆匆彎腰離開飯館,江湖草莽也不敢在是非之地久留,放下銀子顧不得找錢就溜之大吉,王遠燃昏死過去,那些幫閒就結結實實遭了大罪,醜八怪照鏡子,自己把自己嚇到了,噗通幾聲,也沒敢喊出聲,就跪在那裡請罪。趙武挑了一張凳子坐下,也不看徐鳳年,冷笑道:“野狗就是沒家教,處處撒尿,也不看是什麼地方。”
徐鳳年轉過身,跟店夥計作了個端鍋上菜擺碗碟的手勢,然後輕聲笑道:“家狗在家門口,倒是叫喚得殷勤,見人就吠上幾聲,也不怕一磚撂倒下鍋。京城的大冬天,吃上一頓土生土長土狗肉,真是不錯。”
隋珠公主低著頭,看似大家閨秀,嫻雅無雙,其實臉上笑開了花,一手捂住腹部,肚子都給沒心沒肺地笑疼了。
新胭脂評上號稱姿容讓天下女子俱是“避讓一頭”的女子,聽聞兩人粗俗刻薄以後,悄悄皺了皺眉頭。
兩名金刀扈從的氣態自是尋常高門僕役可以比肩,屏氣凝神,按刀而立,只是安靜守在飯館門口,對小館子裡的爭鋒相對,置若罔聞。
大皇子趙毅平淡道:“也就只配跟王遠燃這種看門狗對著咬了,真是出息。”
九九館的夥計已經不敢露面了,飯館老闆是個徐娘半老的丰韻婦人,也不知是誰家豢養的金絲雀,遇上這種大風大浪,也是怡然不懼,嬌笑姍姍走出,雙手端了銅鍋在桌上,又手腳麻利送來三盤透著大理石花紋的鮮嫩羊肉片兒,更有芝麻燒餅酸白菜白皮糖蒜等幾樣精緻小食,外加七八隻碗碟,產自清徐的燻醋,自家曬出的老抽,現炸的小辣椒,韭菜花兒,等等,紅綠黃青白,一碟是一碟一碗是一碗,清清爽爽,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她跟趙毅那一桌招呼一聲說稍等,然後就去掛簾子的屋門口斜門而立,風情搖曳,她擺明了不會錯過這場地頭龍與過江蟒之間的惡鬥風波,別說小魚小蝦,就是幾百斤的大魚,在這兩夥人當中自以為還能翻江倒海,也得乖乖被下鍋去清蒸紅燒。
陳漁出聲道:“你們先出去。”
那些幫閒如獲大赦,感激涕零,可仍是不敢動彈,生怕這位仙子說話不算數,又讓他們罪加一等,那回家以後還不得爹孃剝皮抽筋。皇子趙武板著臉揮了揮手,幫閒們腳底抹油,頭也不回,直接就給王遠燃晾在冰涼地面上,共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