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殿下的訊息,再小再瑣碎,一旦傳入外人耳朵,就是死罪一樁,北涼王徐驍對世子殿下和藹得不像話,對下人們,尤其是不懂規矩的僕役,可從沒好心情去聽冤屈,打死餵狗,都算心慈手軟了。果毅都尉皇甫枰之所以知道這柄春雷刀,還是那晚在王府上與徐家父子“閒聊”,才抓住一些當聖旨去聽的蛛絲馬跡。右松一臉崇拜問道:“大哥哥,你肯定打得過那些倒馬關甲士,對不對?”
徐鳳年笑了笑,輕聲道:“打是打得過,就算殺幾個人也不難,只不過有些事情,清官難斷家務事,打殺了無益於大局,還不如耐下性子講講道理,如果真的講不通,再打架也不遲。右松你要知道,光讀書讀功名是不錯,但很多時候還得靠自己拳頭去跟人說話,像那張順,教書的老夫子學問大不大?道理懂得多不多?可張順和老夫子頂角起來,你覺得最後是誰趴下?當然,老夫子有舉人身份,見到縣太爺也都不用下跪,張順一個斗大字不認識的青皮無賴,一般情況也不敢在老夫子面前蹦跳。”
小娘細細咀嚼其中味道,不言不語。
右松使勁點頭道:“右松讀書是想給孃親爭光,但也想跟大哥哥這樣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徐鳳年伸手點了點稚童的額頭,柔聲教訓道:“你這小肚子能吃幾碗粥?多大胃口吃幾碗米飯才是對的,先把老夫子傳授你們的四書五經讀好了,再說其它。”
右松突然悶聲道:“大哥哥,我爹是英雄。”
徐鳳年語調古井不波,眼神卻溫柔道:“你爹是不是英雄好漢,我沒見過,不知道。但是右松和你娘,都很好。”
很好。
除此之外,可以舌燦蓮花的世子殿下竟是也不知如何評說。
徐鳳年望向門外,院裡牆根晾著一排等人高的白菜牆,自言自語道:“我有一個家,很大,比你們這個家應該大了許多。有我爹,有管事,有丫鬟,有護衛,有門房,有女婢,有馬伕,有很多很多人,這個家大到許多人我一面都沒見過,每個或多或少都有私心,在自己的位置上為他們身後的一個個小家去做事,我要是想打理好這個家,不是說誰犯錯了被我撞上,憑著身份去敲打一下就完事了,好比哪怕是一個家裡角落馬廄附近的一些恩怨,我也不是輕鬆拿下誰換上誰都能讓家務事變得更好,也許換上一張新鮮面孔後會更糟糕,總有很多在我家外頭虎視眈眈的人,想著把釘子塞進來,明面上幫你做事,其實是想著掏空我的家底。我像右松你這般大小的時候,也不懂事,躲在自己小小院子裡,就覺得天塌不下來,可長大以後,才知道我爹這樣積攢下挺大家業的人,總有一天也會力不從心,他有太多事情需要顧忌,家裡太多人都是跟他一起進屋子的,而且家外那些靠著我們家的鄰居們,上上下下里裡外外都是人情啊,這些人曾經都出過死力給我爹做事,才有今天的大家大業,我爹再心狠,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殺雞儆猴一次有用,次數多了,許多人也就學聰明瞭,撈錢挖牆腳的手段更加隱蔽含蓄,我爹也就更頭疼了。一開始我爹讓我離開家門,出去走走,我還覺得受了天大委屈,後來才逐漸知道,多看一看別人如何過日子,是很有用的。這次我說是負笈遊學,之所以從涼州走到倒馬關這裡,都沒有單槍匹馬,只不過是想再看一看咱們北涼老百姓們是怎麼過活的,過得好不好,就像一個初出茅廬的修補匠,家裡窗戶破了,得縫補一下,否則以後風雨來襲,就要吃痛,牆被人挖了洞,得填一下。但僅僅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這樣縫縫補補,還是不頂事,得知的病根在哪裡,才好對症下藥,一個家跟一個人一樣,病入膏肓再求爺爺告奶奶,會來不及。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不急著自己露面,先找幾個用起來乾淨利索的下人,推到前面去,讓他們既當釣魚的漁夫,又替我當一下裱糊匠,遠比我自己去捋起袖管敲打誰,來得長遠裨益。以前我見過一個姓軒轅的人,他清理家務事,就太過徹底了,幾乎掀了一個底朝天,我家一個姓陳的親戚,可能想著這麼做,也有這個本事,但我不想重蹈覆轍。”
捧刀稚童反正沒聽懂,只聽聽出了大哥哥的家,似乎很大。
心底單純的小娘聽得怔怔出神,一臉恍惚。
徐鳳年站起身,小娘拍了拍右松的肩膀,小孩子趕忙將春雷刀遞還給他。
徐鳳年笑著說了一句小娘如何咂摸咀嚼都想不通的話,“今天幫你們,其實根子上的原因是今天這件事,怪我爹。以後若是還有這種事發生在北涼,你和右松可以怪我。”
小娘與孩子送到院門口,徐鳳年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當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