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衰且風行海外?人們做出各種解釋,比如,因為它“揭露了封建社會黑暗”,“反映了民族情緒”,“抨擊了科舉制度毒害”,……諸如此類。但《焚書》、《日知錄》對封建社會的揭露、抨擊豈不更深刻更直接,怎麼普通讀者鮮有人知?因為《聊齋志異》用小說寫這一切。人們讀小說固然有接受思想浸潤之意,但“消閒娛樂”是小說相當重要的社會功能。“好看”是讀者對小說理所當然的要求,甚至是首選。能用好看的小說對人們做人生啟迪,這樣的作家,才是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
《聊齋志異》描寫中心是現實中本不存在的怪異世界,六朝以來志怪小說浩如煙海,為什麼《聊齋志異》豔冠群芳?即使《夜雨秋燈錄》、《夜譚隨錄》、《螢窗異草》這類仿聊齋小說也離其腳蹤甚遠?因為《聊齋志異》所描寫的怪異世界太精彩,太優美,又太有人情味。它總是讓人不知不覺走進一個個虛幻世界,且在潛意識當中,把這世界當成現實世界,為其神奇而驚喜,為其瑰麗而愉悅,為活動在幻想世界中的人物擔憂或快樂。遇仙是中國古代小說的重要題材,比前輩作家的遇仙小說,聊齋有桂枝一芳、後來居上意味。v米v花v書v庫v ;www。7mihua。com
仙境讓聊齋人物跟其他遇仙小說人物一樣得到長生不老,永恆享樂,而在享樂中又會得到道德淨化。聊齋遇仙既新奇之至又寓意頗深,聊齋仙境之美,既無與倫比又和煦可親。
幻由人生的哲學
《畫壁》的故事很有趣:孟龍潭和朱孝廉客居京城。偶然走進一座寺廟,佛殿中供奉神像,東牆上畫散花天女,有個梳著少女髮型的仙女,手舉鮮花,面帶微笑,櫻桃般的紅潤嘴唇似乎要開啟說話。朱生目不轉睛看了許久,不由得輕飄飄飛起來,騰雲駕霧,降落到牆上。這裡殿閣重重,樓臺層層,不像人間。一個老和尚正坐在佛殿講經說法,許多和尚團團環繞。朱生也和聽眾站在一起。一會兒,有人牽他的衣襟,回頭一看,正是那令他著迷的畫上仙女。少女對他嫵媚地一笑,轉身就走。朱生連忙跟上。沿著曲曲折折的迴廊,進入一個小房間,二人親熱起來。過了兩天,女伴們對少女開玩笑說:肚子裡娃娃都那麼大了,還在那兒蓬散著頭髮假裝處女嗎!大家捧著金簪首飾,給少女將頭髮挽成高高的髮髻,打扮成少婦模樣。忽然,“咚咚”的皮靴聲和“嘩啦嘩啦”的鐵鏈聲傳來,朱生和仙女隔窗看,一位穿著金色鎧甲的武士,面如鍋底,手握銅錘鐵鏈,問:所有的散花仙女都到了?哪個藏匿下界來的人,趁早告發!武士眼露兇光,獵鷹似地四處巡視,像要四處搜查。仙女嚇得面如死灰,讓朱生藏到床下。……孟龍潭在寺裡,轉眼不見了朱生,向和尚詢問。和尚說:他離開這兒去聽人講經說法呢。孟龍潭一看,壁畫上果然出現朱生畫像。老和尚喊:同遊的夥伴等好長時間啦!朱生應聲從壁畫上飄然而下,大家再看壁畫上那舉花少女,已經改梳高高的螺髻,不再是剛才垂髮少女的樣子了。朱生不勝驚訝,恭恭敬敬地向老和尚求教。老和尚淡然回答:“幻由人生,老僧何能解?”
“幻由人生”可以說是聊齋的藝術哲學,只要你執著地追求,熱切地盼望,你所希冀的一切,就可以在你面前出現。《嬰寧》寫王子服在郊外遇到風華絕代的捻花少女,回家後日夜想念,直到病倒。他的表兄吳生為了給他治病,騙他說已經查到捻花女的下落:“已得之矣,我以為誰何人,乃我姑氏女,即君姨妹行,今尚待聘。雖內戚有婚姻之嫌,實告之,無不諧者。”王子服高興得很,再問:她住在什麼地方?吳生又信口胡謅:“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餘里。”吳生不過對王子服虛與委蛇。按說,照他這番鬼話找,準是海底撈月,鏡中尋花。可是不然,王子服向西南方向尋訪時,果然在只有鳥道的山中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少女嬰寧,而嬰寧還果然是他的表妹,他們最後打破了內戚之嫌結了婚。
在六朝志怪小說家筆下,神仙存在於天界、海底、深山,僅僅《搜神記》裡就有:海神,水神,湖神,陰司神,泰山神,廬山神,趙公明,織女,丁姑,灶神,蠶神。前人仙界故事很樂於表達人類對高高在上的神仙的嚮往,“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聊齋卻用“幻由人生”的哲學,“處置”這些約定俗成的神仙,對傳說的不拘一格、不拘一類的各種神仙,都按自己的需要,採取“拿來主義”,派上各種各樣的用場,觀音菩薩在《菱角》中的特殊作用就是代表。
第3節:豐子愷繪蒲松齡像
豐子愷繪蒲松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