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胸前哭起來。
慕胤一隻手抓著繩索,一隻手抱著她懸在半空。
“殺!楊家軍一個不留!”耶律寒暴怒的聲音從山頂傳來,他收緊手指,關節泛白。身體裡,某個地方裂開了。
遼軍氣勢如虹,箭似飛蝗,手中彎刀砍瓜切菜一般。
耶律寒唇角狠狠抿成一條線,眼底泛著冷光。
楊家軍瞬間被衝散,孤軍奮戰,浴血。
被衝到戰場中心的三郎孤身一人獨擋十萬大軍!
“爹!”他橫掃千軍,硬是以一支楊家槍將十萬大軍擋在身後,看著父親和兄弟們退至陳家谷。
“不!”她的瞳孔一瞬間擴大,眼中呈現一種恐懼的藍光,熠熠生彩。
十萬大軍如洪水決堤,馬蹄踏著他的身體而過,血肉橫飛。
“三郎!”德錦從半空狠狠墜落,鮮血濺起來染紅了她的臉,她眼前一片鮮豔的紅色,淚水沖洗著撲面而來的風沙。
遠處,廝殺聲,驚心動魄!
烽火硝煙,被鮮血浸透的枯草驚豔一地。
她頹然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望著那一地血肉模糊,那滿地,滿地的三郎,被狠狠踐踏,要怎樣,才能讓她再看清他的面目。
“三郎,三郎!”她仰天痛哭,千萬的碎屑,她不敢觸碰。
暴雨忽然傾斜,一地血水橫流,銅色盔甲,漸漸顯露閃亮的顏色,她輕顫著雙手,從滿地的血肉中,拾起一枚青草莖的指環。
張開右手,掌心被指甲深深嵌進去的傷口汩汩流著血,她還握著另一枚指環。
“七郎……三郎……”她悲傷地望著,“套不住,原來它真的套不住。”
她忽然站起來,追著大軍漸漸遠去的廝殺聲,昏黃的夕陽中,她迎著漫天風沙,踐踏著滿地枯草與斷箭殘槍,血水飛濺起來她一身鮮紅。
直到夕陽沉落,直到滿天繁星,直到她再也聽不見那震天動地的廝殺,直到空曠的四野吹來寒冷的秋風。
天上一輪明月。
“四郎,四郎……”她像夢囈一樣口中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站在天地黑茫茫之間,她什麼也看不到。
“四郎!四郎!”她的聲音傳出很遠,卻只有同樣的聲音傳回來。
“我不跟你生氣了,我再也不會惹你不高興,我求求你回來。”悲涼的風中她的衣裙紛飛如蝴蝶的斷翅,沾染著千萬人的鮮血,她像揹負了千金的重擔再也直立不起來。
“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
馬蹄聲由遠及近,明亮的火把排成長龍蜿蜒而至,照亮她的臉龐。
她仰起頭,清澈的眼中淚光點點。
契丹大軍如山一樣屹立在她面前,她呆呆望著。
大軍突然分成兩排,耶律寒騎黑馬,黑衣黑髮與夜幕連成一片,緩緩向她走來。
他面無表情,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帶著嘲弄,帶著不屑,居高臨下看著她。
“帶走!”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在颯颯風聲中被傳得很遠,火光跳躍,他的臉看不清。
德錦默默地站著,任由契丹人再次用鐵索鎖住她,將她狠狠扔進囚車。
晝夜交替,當陽光再次照亮她的雙眼時,她才知道,原來失去了一切,希望幻滅時,生命中,竟還會有天亮。
那場戰事非常慘烈,宋軍幾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楊業被遼軍困守在陳家谷外的蘇武廟。
“楊無敵”的聲威早已名震四海,他是北漢降臣,遼國皇帝想要收為己用,料想其能降宋就必能降遼。
蘇武廟對面高高矗立的,正是當年漢將李陵為表彰自己的功績修造的碑,名為“李陵碑”,後來李陵被匈奴俘虜,投降匈奴,後人便在它對面修造了蘇武廟,以襯托蘇武入匈奴幾年依舊不屈的精神。
遼國大軍將蘇武廟圍得水洩不通,楊業走投無路,絕食幾天幾夜。最終,為表自己忠君愛國之心,一頭撞死在李陵碑上。
那時陽光熾烈,滿地的枯草落葉,楊業血濺李陵碑,大遼士兵無不感懷。
耶律寒冷眼旁觀,眼中有一種快意的光。
那一瞬間,德錦緊緊抓著囚車,一隻手伸向前,手心裡握著的兩枚指環掉落在草叢中,她睜大眼睛看著,甚至忘了哭喊。
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世界,就這樣倒塌,分崩離析。
“楊……”她嘶啞的嗓子只吐出這一個字便再也說不出話了。
曠野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