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甫的時候,江先生這才恍然大悟,根據林甫的姓氏大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昔年陛下打天下的核心班子裡最特立獨行的就是這位,她雖然沒有官職,但與她關係親近的幾位卻都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
刨去陛下不算,現今京城裡權勢滔天的傅風雪和葉城這位實權王爺,那都是和這位平輩論交的。
林家勢力倒臺之後,慕青竹的關係仍舊如此的硬朗,可見當年神仙姐姐是何等風光的人物。因而即便慕青竹平日裡從不在外面招搖,還是被江先生認了出來。
這樣一位大人物,身為官場中人的江先生又怎能不認識?這做京官,頭一件事情就是得把京城裡那些惹不得的大人物們的長相給記全嘍。
不過身世倒也只是一方面,江先生真正喜愛林甫的原因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超出年紀的談吐和才學。
時辰漸漸偏向傍晚,書房裡的熱氣了散了些,江先生把書房兩側的窗戶開啟。此時的夏風少了幾分燥熱,多了些許清涼。
江先生回頭看向仍舊懶散的林甫,有些啞然,緩緩走到他身邊坐下,笑著問道,“今日裡學的,慕大人又已經教你了?”
林甫自然不能說這東西我上輩子就學會了,江先生替自己找好了藉口,他哪有推脫的道理,自然是點點自己的小腦袋作為回應。
江先生很是欣慰地笑了笑,第一次他發覺這個懶散的小陪讀其實有些才學,對這些經文竟然都有所瞭解的時候,他的心中很是疑惑。這四歲的小孩子,也就是認認字練練字的時節,這個小小陪讀怎麼就已經略懂經文了?
後來瞭解到林甫的身世之後,心中的疑惑卻是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憐惜和同情。
這孩子身世這樣悽苦,也不怪慕大人急著教他這些東西了。這個孩子表面上懶散得很,實際上小小年紀談吐間就邏輯清楚,對於教習中涉及到的經文也都能明白。江先生當然想不到這是林甫上輩子學來的,只以為他暗中苦學,這是在用懶散偽裝自己。
有時候聊天時,這個孩子還會問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看似簡單,卻每每能問得自己陷入深思。這件事的原因也被江先生歸咎於慕青竹。
慕青竹練的是世間罕見的劍心通明,這件事眾所周知。劍心通明練久了,腦回路會和尋常人不一樣,常常會有一些讓人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想法,用前世的話說就是天然呆。
這件事也並非是什麼秘密,所以江先生倒也沒有太在意林甫的一些奇談怪論,只以為是受到了慕青竹的影響,反而是經常在小郡主自己臨摹字帖的時候饒有興趣地與他進行討論。
“上回你問我,這人生到底有沒有宿命,這兩天你沒來,我想了許久。”,林甫翹課兩天,江先生也不問緣故,想來是覺得那位大人物自有安排,“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就如你說的,“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為文人,當治天下;為武者,當平天下。在我看來,我當是有治國之宿命的。”
林甫咧嘴笑了笑,古時文人的這股子精氣神,的確還真有那麼幾分意思。這問題放在前世的現代,恐怕大多數人都會流露出“個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
就算是覺著自己有義務,責任,也是保證了自己和家人的物質前提下,才會想起為國,為天下蒼生這茬事兒。
像先生這樣貶到邊遠之地,卻仍舊如此朝氣,有著一腔熱血想著報國治天下的人,林甫前世當真沒有見過。他自己說實話,也做不到。
想到這裡,不由得想和先生繞繞彎子,“先生說自己的宿命是當治天下,可先生空有報國之志,卻被貶到徐州地方再難升遷。倘若先生一直回不了京城,沒有治天下之實,又談何宿命呢?”
“你這孩子才幾歲,思想怎的如此悲觀?”,江先生笑罵道,“這治天下,指得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禮記中寫得清楚,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修身之時,當不斷提高自己的修養品性,此時你自己便是你的天下;齊家,當不斷齊整自己的家庭,此時家庭便是你的天下;治國,則為政以德,一國為你的天下;最後你當能布仁義於天下,讓三國都能夠感受到你的仁德,這便是我等文人的宿命。”
林甫聽了之後哈哈大笑,此世文人的情懷倒是和前世的儒家理念別無二致。聽到熟悉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林甫驀地生出幾分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