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直看得他心裡發毛,以為真是一場夢。正欲離開時,她卻又笑一笑,那笑意又彷彿在告訴他:其實不是夢,只是你不懂我的心。
令徐有福倍感遺憾的是,他再也不能坐在那個大辦公室一天到晚看見這個小蹄子了!從這一點上講,他又有點嫉妒趙勤奮。若像以前那樣坐在大辦公室,這小蹄子每天早上換了一件什麼款式什麼顏色的衣服,他都能最早攝入眼底,然後慢慢玩味。這小蹄子每換一次衣服,都能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就像小時候吃的那種水果糖,包裝紙不一樣,吃在嘴裡味道就全然不同。而且還有那個小蹄子,那個小蹄子也愛換衣服。這些小蹄子怎麼都愛換衣服?就像四季的景色一樣,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人的衣服就像春夏秋冬的植被一樣,或淺綠,或碧綠,或鵝黃,或火紅。那句詩怎麼說:“何須淺碧深綠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徐有福想,如果他現在像趙勤奮那樣坐在那個大辦公室裡,就會看見倆小蹄子今天穿什麼衣服。衣服真是個好東西啊!穿上衣服,即使有過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卻誰也看不出來,連自己也很難看出來。衣服把一切都遮蓋了!就像這一望無垠田野上的禾苗和綠草一樣,將大地本來的顏色遮了個嚴嚴實實。
感謝生活!感謝衣服!還要感謝你——賜愛情和幸福給我的女人!
這就是伴徐有福度過童年和少年的那條小河嗎?這條名叫“清水河”的小河,曾給徐有福留下多少夢想和甜蜜!多少無憂和快樂!這個笨拙而憂鬱的孩子,他童年時所有的快樂都是這條有靈性的河給的。那時這是一條一年四季不斷流的小河,清澈見底,就像許小嬌的眼睛仁仁一樣。徐有福和小夥伴們在河邊玩耍,在河裡戲水。炎夏的時候,小河捉襟可涉。河水就像一面鏡子,河底的鵝卵石形狀各異,有的簡直像一些精巧的藝術品。每次去河邊玩,徐有福和小夥伴們都要揀一些鵝卵石裝在衣服口袋裡,沉甸甸地帶回家。
傍晚時分,德山大叔牧羊歸來,到河邊給羊飲水。徐有福在水邊和那些小羊羔玩一會兒,便跑到德山大叔身邊。德山大叔的兒子徐和平只讀到小學三年級,便開始跟著德山大叔牧羊,跟在德山大叔身後,就像一隻老羊後邊跟著一隻甩著尾巴的小羊羔。徐有福和徐和平倆人一邊一個坐在德山大叔身邊,好奇地瞧德山大叔那隻一尺多長的旱菸鍋。德山大叔一邊吧嗒吧嗒抽菸,一邊給徐有福和徐和平講故事。
德山大叔當過兵,用他的話說是“跟著毛主席打過仗”。屬於“抗日戰爭扛過槍,解放戰爭受過傷,抗美援朝渡過江”的退伍軍人。在那個閉塞的小山村,算是最有見識的人。
德山大叔打了一輩子光棍,快四十歲時才收養了一個男孩,就是童年時和徐有福情同手足的和平哥哥。徐和平比徐有福大五歲。小時候只要有人欺負徐有福,徐和平便挺身而出。那時只要與和平哥哥在一起,徐有福就有一種安全感,心裡踏實多了。
徐有福那天進村前將車停在小河邊,一個人坐在鬆軟的沙灘上回想著童年時這些往事。眼前的這條小河已近乾涸。童年時清澈的河水變作了一道黑水,清水河變作了“黑水河”。那年徐有福冬天回家,竟連冰都是黑色的。上游辦起一些鄉鎮企業,其中汙染最嚴重的是一個造紙廠。幾年前這個造紙廠又上了一條生產線,專門生產餐巾紙。徐有福想起賈平凹小說裡寫的那個“農村人永遠攆不上城裡人”的故事:城裡人用衛生紙擦狗子時,農村人用硬土塊;現在農村人也用衛生紙擦狗子了,城裡人卻開始用衛生紙擦嘴了。上游這個汙染嚴重的造紙廠,生產的就是這種農村人用來擦狗子,城裡人用來擦嘴的衛生紙。紫雪市環保局曾多次勒令這個廠關閉,但就是關閉不了。其實都知道其中原因,這個廠是比馬俊才更財大氣粗的另一個農民企業家辦的,屬於“通天”人物。不說小小的紫雪市環保局,連省環保局也拿他沒辦法。
徐有福在這條“黑水河”邊抽了幾支煙,出了一會兒神,便開車進村看望父母。那天他還去探望了常年臥病在床的德山大叔,老人已七十多歲了。那天恰好和平哥也在。和平哥已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孩,一個男孩。女孩叫徐惠,徐麗,男孩叫徐理想。和平哥和德山大叔一樣,是那種地位低微卻又十分自尊的農村人,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開口求人。和平哥一直在外面打工,養家餬口,生活境況並不好。三個孩子學習倒還不錯,尤其是徐理想,一看就有股聰明勁兒。
那天徐有福給德山大叔放下五百元錢,他突然深刻地感到了自己的無能與無力,如果自己是一個縣委書記或者縣長,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