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點點頭,問道:“大奶奶知道我回來了嗎?”
小丫頭道:“大奶奶知道姐姐回來了,帽沿衚衕三奶奶打發人送來一小筐大白蝦,個個都有巴掌大小,大奶奶讓給大少爺和大姑娘各送了些,餘下的讓灶上趁著鮮活做出來,還特意吩咐了留下幾尾給姐姐,說是姐姐打小愛吃白蝦蒸蛋。剛才我到灶上去,灶上的婆子都羨慕姐姐呢。”
立春的臉上火燒火燎的,大奶奶對身邊侍候的人一向很好,只要大奶奶高興,無論金銀珠寶還是綾羅綢緞,說賞就賞給她們了,更別說幾尾蝦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樣過來的,以前也從未覺得有什麼,可今天她感覺自己受之有愧。
她娘說的那番醃話,既然能傳到她耳中,大奶奶想來也知道了吧,她還有何面目去見大奶奶?
立春又回了自己屋裡,她是一等丫鬟,有自己單獨的屋子,還有兩個小丫頭侍候她,她這間屋子是以前夏至出嫁前住過的,那時夏至還笑著說:“你們幾個啊,不論誰住到這間屋子,都是住不久的,好在這屋子夠大,足夠給你們放嫁妝。”
那時她們全都羞紅了臉,心裡卻全都盼著有那麼一天,她們像夏至一樣,帶著大奶奶給的嫁妝,離開這間屋子,住到大奶奶陪嫁的宅子裡,再從那裡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立春的眼睛模糊了,她丟盡了大奶奶的臉,她還有何臉面在這裡住下去,她乾脆死了算了。
可若是她死了,她娘和那一大家子,定會跑到府裡鬧吧,她是有賣身契的,她家裡的那一群可沒有,為此鬧起來,府裡賠銀子事小,可她是大奶奶的人,這件事鬧大了,丟臉的還是大奶奶。
她果然是個沒用的,活著死了都是一樣。
立春大睜著眼,在屋裡枯坐,晚膳時小丫鬟興高采烈地捧了白蝦蒸蛋進來,她一口一口吃得乾乾淨淨。
這是大奶奶賞的,她不能浪費。
大奶奶平時賞口吃的,又怎會這樣大張旗鼓,這分明是知道了那件事,不想讓府裡的人恥笑她,以為她從此失寵,這才藉著白蝦的事,給足她的臉面,不至於讓那些婆子們趁機看輕她。
第二天早上,羅錦言難得早起,常四孃的日子也就是這兩天了,常四孃的孃家嫂子莊芷樺有孕在身,若不是阿樹還太小,羅錦言便搬到楊樹衚衕幫忙照顧常四娘了,儘管如此,她還是決定每天上午過去看看,過了晌午再回來,她走開一上午,阿樹有乳孃帶著,倒也沒什麼事。
給常四娘準備的東西昨天便準備好了,秦珏去上早朝,羅錦言梳妝打扮妥當,便準備出門。
立春卻在這個時候來了。
昨天立春出府、回府,羅錦言全都知曉,她信任立春,她自己從小看大的丫頭,如果連這種事也拎不清,那也不會在她身邊這麼多年。
立春打扮得整整齊齊,只是比往常素淨了許多。羅錦言看到她這個模樣,噗的笑出來:“你穿成這樣,可別跟我去楊樹衚衕,讓太太和舅奶奶看到,還以為我不給你們縫新衣裳了呢。”
屋裡的幾個丫鬟全都笑了起來,個個都是嬌美如花,更甚得立春樸素清淡。
立春沒笑,低聲對羅錦言道:“大奶奶,奴婢有點事,想求大奶奶。”
羅錦言猜到她可能是想解釋她孃的那件事,不想讓她尷尬,揮揮手,讓屋裡的人全都退了出去,這才微笑著問道:“什麼事啊,可是要謝那幾只白蝦的事嗎?”
立春臉上一紅,噗通跪下:“大奶奶,奴婢自是要謝大奶奶賞的白蝦,大奶奶體恤奴婢,給足了奴婢臉面,是奴婢和奴婢的娘不知好歹,給大奶奶添亂了。”
羅錦言搖搖頭:“小事而已,和你又沒有關係。”
立春心裡更是愧疚,她咬咬牙,對羅錦言道:“大奶奶,奴婢想求您再給奴婢一個恩典,奴婢這輩子當牛做馬報答您。”
“什麼恩典?”羅錦言坐直了身子。
立春道:“奴婢聽說四姑奶奶販依了,在家裡做了居士,奴婢知道不敢和四姑奶奶一樣,可奴婢也想修行,只是還沒有當奴婢的在府裡修行的先例,所以奴婢想求大奶奶給個恩典。”
羅錦言怔住,她沒想到立春想了一個晚上,竟然有了這樣的打算。
立春說的四姑奶奶,是指的秦玲,秦玲和離大歸後,在孃家過得也不順心,前陣子請了三太太出面,求了慈恩寺的慧覺大師,讓她做了在家修行的居士。
秦玲本就是大歸之女,她不想再嫁,做居士也算有個寄託,這也算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