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李琅琊低聲道。
“戰報上都寫著哪,為何不能?”李亨敲了敲椅子,“丞相不妨自己看看。”
不可能,絕不可能!李琅琊感到胸口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那個爽朗笑著的面孔似乎還在眼前晃動,那麼單純的少年武官——他的一言一行李琅琊又怎麼會不清楚呢?他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李琅琊長長的眼睫顫抖著,在蒼白的眼睛下方投下兩彎濃濃的、不住輕顫的黛色光暈。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此事。
“臣與他自幼……有些交情,這不可能……”他試圖說些什麼,可哽咽卡在喉嚨裡,讓他的語氣變得模糊而缺乏堅定的意味。
——可是皇甫端華呢?他變了麼?他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皇甫端華麼?
“臣斗膽請陛下速速思量對策!”李琅琊突然抬頭,朗聲道。
“好!好!丞相若不願提及此事,就放到日後再議罷。對策——?”李亨終於動了動身子,“朕已然想好。不用丞相操心了。”
李琅琊目光一凝。
“敢問陛下——”
“不用問了。”年輕皇帝幽幽的聲音從暗處傳來,李琅琊看見他站起身,向自己走過來,於是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可對方走到跟前,把他扶了起來。李亨站到他面前,看著他。李琅琊看見堂弟那雙墨色的眼珠,在燭火微微的映照下暈開了一種微妙的意味,這讓他感覺有些不安。他不知道皇帝會說什麼。
“若讓朕再選一回,朕仍舊會讓房琯帶兵出征。”李亨的語氣平淡。
李琅琊不說話,他冷冷地凝視皇帝,眼中漸漸浮現出瞭然的、寒心的神色來。
他明白了。
“朕的丞相——不,堂兄,素來最是聰慧。”皇帝輕輕笑著,聲音又軟又輕,帶著微渺的韻律和調笑。他伸出手指,輕輕描繪著李琅琊臉上清秀的輪廓,“你猜到了?”
李琅琊感到心寒。“臣不知。”他如是說,並不躲避皇帝的動作。
李亨也不計較。李琅琊看見新帝薄薄的雙唇輕輕開合,吐出冰冷的話。“房老丞相是個忠臣……”他道,“可他太看重自己了,他真以為朕會全部聽他的,他真以為朕什麼都不知道。他當初奉太上皇之命來蜀中,也並非朕意,而是太上皇的意思啊……”
李琅琊立著,一動不動。其實他已經被逼到牆邊,無路可退了。
“他房琯勸太上皇,讓朕與諸王分管各道,弄得這半壁江山像盤散沙,他還真以為朕太年輕,年輕到坐著這個空頭皇帝的名還很快活……”李亨輕輕地冷笑,“他倒好,朕,還有朕的弟弟們,都是他輔佐,到頭來不管誰坐穩了天下,他都可保榮華富貴!——他想得美!”年輕的帝王咬著牙,語氣卻依舊輕柔,李琅琊感到他的氣息吐在自己耳邊,“何況朝廷上下不是畏敵避戰,就是嚷著安史叛軍不足懼,可速速取勝——他房琯願意做這個靶子,朕何樂而不為?”
“……老丞相是忠心為國……”
“他是忠心為國!”李亨笑起來,“朕沒說他不是忠心為國!可他只為國,為李家,卻不是為朕!不是為朕!朕不允許!”他頓了頓,“絕不允許!”
“臣愚鈍。”李琅琊已經被逼到不得不揚起脖子,他不敢推開對方,對方是九五之尊,何況,方才的那番話教他寒徹骨髓。
敢情皇帝方才的震怒,都是做給其他朝臣們看的麼?那麼此刻,他把他留下,對他說這些話,不知是福是禍?
“堂兄何必如此?”李亨輕笑,湊上前去在李琅琊頸項處輕輕吻了吻,“你心裡,其實都清楚——”
“臣不知!請陛下自重!”
皇帝恍若未聞。
“死了八萬人,正好來堵住速勝派的嘴……”
一陣機伶伶地寒意從後頸泛起,瞬間蔓延了四肢百骸。李琅琊汗溼重衣,卻避無可避。這小皇帝的心機到底有多深沉,又有多狠毒?明知不可取勝卻仍舊派出大軍前去送死——這八萬人,是為天下而死,還是為他李亨一人而死?該說他們命如草芥,還是該說他們匡正了帝王之道?
好一個涼薄無情的帝王之道。
“你和他們不一樣……”李琅琊感到微涼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和頸項,甚至還有嘴唇,“朕知道,從小就知道——你和他們從來都不一樣——”
從小。李琅琊感到一絲極端的恐懼。他抽身向一邊退了半尺,就再也動彈不得。那些長安城和大明宮裡的記憶紛紛湧上心頭,李琅琊記起了進宮時的那些事情,記起了那個一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