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將她的手指握得更緊。顏月箏斷斷續續地倒吸了幾口氣才接上下面的話,她濃黑的睫毛快速地顫動著,慢慢就沾上了眼睛裡蓄積著的沉甸甸的淚水。
“……可這不是我這輩子最錯的一件事,我這輩子最錯的一件事,就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李琅琊不得不彎下腰,湊近她的面頰。
“月箏……你……”
“……最錯的一件事,就是不但嫁與你,還傾心於你……”
李琅琊的動作凝滯住了,這句話不啻千斤,一下子壓得他不能動彈。其實顏月箏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那層窗戶紙如果永遠不捅破,顏月箏不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就以為自己可以自欺欺人地過了一天是一天。就好比顏月箏對他和皇甫端華的事情心知肚明卻不再說一字半句一般。
情到極致而不得時,人如不是痴狂得可笑,便是逃避得可悲。
顏月箏的臉色已經變得一片灰白,以前嬌美如花瓣的嘴唇顫動著,乾裂的傷口觸目驚心。大顆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下來,一顆一顆落進了厚厚的軟枕裡面。李琅琊看了她片刻,突然將她伸手拉起來,一把拉到懷裡緊緊抱住。顏月箏散亂的長髮垂落下來,她合上雙眼。
“天不見憐,對妾身何其殘忍……家門不幸,兄長又至今生死不明,本來還有盼頭……”她咬起牙來,一聲哽咽阻斷了她的話,“……我本來以為……就算你愛著皇甫端華……”她繼續說下去,完全不顧這句話讓李琅琊抱著她的手臂僵了一僵,“……就算你愛的是他,是個男人,我總還能帶著孩子堂堂正正在你左右!……我……我什麼也不要,就只求這點……卻不知道上天連我這點希望也要奪走!”她急促地喘著氣,身子微微痙攣起來,李琅琊一見不妙趕緊將她放平,顏月箏卻似乎渾然不覺,晶亮的蓄滿淚水的雙眼和頰上病態的嫣紅竟然讓她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美麗,她伸出一隻手,舉向虛空,李琅琊想要去握住,卻不敢動,因為顏月箏的神色終於充滿了□裸的怨恨,不帶其他任何感情的,純粹的怨恨。
“……蒼天……可恨蒼天你無眼啊!”
這一聲究竟包含了多少怨憤,李琅琊後來窮盡了一生也沒能夠全部體會到。不過很久之後他模糊地想,這些怨憤,作為妻子,作為痛失愛子的人母,一點都不比他朝堂受排,痛失所愛的痛楚要少,甚至還更痛。
“月箏!你別這麼激動!”他顧不得其他了,只能奮力抓住她的手,顏月箏急促地喘著氣,顯然已經是難以接上氣來了,李琅琊轉身連叫下人去請大夫,這邊顏月箏卻用盡力氣攥住了他的手腕,李琅琊感到她的手指越發冰冷。
“夫——夫君……”她瞪著他,鬢髮散亂眼神卻銳利得發寒,“大丈夫不當自怨自艾……你若是……你若是真男子,朝堂上腥風血雨受得,能忍、忍辱負重——就好好活——活下去——”
李琅琊緊緊咬著牙齒,痛楚不堪地攥緊了拳頭。
“月箏你說……”
“……活到那皇甫端華回來!”她急喘了一口氣,全身都因為脫力而漸漸抽緊,“我明白……我明白你心底裡其實一直相信他、相信他沒有死……沒有死!”
“月箏,我不曾……”
她微弱地搖頭笑了。“不必否認,人啊……就是有著盼頭才能活下去……我的盼頭,就是這段姻緣,還有我的孩子……可是、可是如今這些全沒有了,所以我……”她劇烈地咳嗽起來,“既然你的盼頭還在,那你、你就好好地活……活下去……一直等到他——一直等到他回來找你……”
她的臉色漸漸變得發青,她張著嘴,想把下面的話說完,卻一點也說不出來了,只能合上眼睛,李琅琊眼睜睜地看著她慢慢陷入昏迷中間,只有一滴眼淚流下眼角,似有萬般不甘。
“月箏——!”
天色漸漸入了夜,寒涼的風吹動著厚重的門簾。大夫來了又搖頭賠罪而去,滿面不忍的趙儀然拉著哽咽不止的吳青黛離去,下人們來來回回,只有李琅琊一直坐在床邊,握著顏月箏冰冷的手。她一直不曾醒過來。大夫說,她是挨不過今日晚上了。李琅琊感覺心底裡有些東西已經變得麻木,再也激不起他一絲痛楚。
所謂人生不過如此。
外面敲了三更。那紛紛揚揚的雪卻是更大了。李琅琊突然覺得握在手中的那些細弱冰涼的手指有些微微地抽搐。這讓他一下子驚醒了,他撲身上前去瞧顏月箏的臉,那清麗又憔悴的臉已經變成一種近乎透明的顏色,並隨著微微的抽搐從兩顴處漸漸泛起嫣紅。她的睫毛半合在下眼瞼上,可是眼睛裡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