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會地將我們的人調到前方,擋住了難掩恨意的義軍。
我翻身下馬,迎著早春麗日燦爛笑開:“在下乃青國禮部尚書豐雲卿,奉吾王之命特來相交西南四州。”
慶州官吏抽吸止步,眼中流過亮採。為首的錦衣人略有停滯,隨後疾步走來。
我禮貌地對上他的黑眸,心跳驟然消失,像是墜入了時空海,眼前的一切陡變……
那是十年前的酹月磯啊,就是這雙眸子,殘忍地映著竹韻、全伯徐徐滑落的身體。就是這雙眸子,狠戾地映著弄墨染血的嬌軀。就是這雙眸子,森冷地看著我從丈許危崖墜落,冷的好似酹河臘月裡刺骨的寒水,讓我畢生難忘。
“豐尚書,我乃慶州牧伯錢侗。”恍惚間,錦衣人親熱地靠近。五感扭曲著,他好像遍染血跡,散發著濃濃的腥臭。
我一咬牙衝破眼前的幻境,緩緩地、緩緩地彎起眼眉、彎起唇角:“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見笑、見笑。”他熱絡地為我引路,“在下特地備了酒宴為大人洗塵!”
“麻煩牧伯了。”我柔化著語調。
“不用如此見外,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耳邊響著錢侗暢然的笑聲,我偏首望向緩緩合起的城門,心中有了計較。
倚劍長嘯破春日,萬里誅殺萬里雲。
起吧,故國的風……
踏破故國好風光
連綿多日的雷聲終於平靜,窗外雨潺潺,輕妙的落音不知在傾訴誰的心事。煙色窗紗下一燈如畫,豔秋望著紗罩上描繪的黛色山水,一時失了神。
他該怎麼辦?
細密的眼睫微顫,覆在臉上的假面很是冰涼。他纖長的指在雕花匕首上來回遊移,半晌又蜷了蜷,輕輕撫上胸口。不似周圍的輕軟,這裡的衣料略有些硬,夾層裡藏著一封足矣置人於死地的密信。
“到了慶州,只要將這封信呈給重金侯即可。”臨行前負責送藥的接應如是說。
當著來人的面,他服下了每月一粒的解藥,收好了這件內有蹊蹺的衣服,然後一如既往地躺下承歡,死魚般地任接應玩弄。因為他知道,若反抗下月的解藥也就沒了。以前他也求死過,畢竟他也曾經是人,也曾經過不了畜生般的日子。可毒發時那種求生不如求死不得的滋味,讓他再沒勇氣去做人了,再沒……
直到,直到那天,那人給了他這把匕首。
“豔秋,你是人,不是奴。被欺負了可以還手,千萬不要逆來順受。”
那一刻,他本已死寂的心毫無預兆地蓬勃起來,還能做人麼?他還有資格再做人麼?
眼中滾著熱液,豔秋撫著手邊的書卷,一下一下地,滿含珍惜。
嫁禍、離間,這樣的齷齪手段他見得多了,也做過不止一兩次。可如今卻下不了手,他寧願再嘗一次不生不死的滋味,只要能跟著那位大人,只要能再過幾天人的日子。
幾天,幾天就好,他知足了。
思潮漸定,豔秋拾筆掭了掭墨,照著一冊黃頁一筆一劃地開始臨摹。除了這張臉、這個身子外,他並非一無是處啊。滿是傷痕的心頭湧動著一種屬於人的情感,漸濃的驕傲。
“豐使臣?”煙色的窗紗投下一道陰影。
“誰?”坐在外間的豔秋出聲應道。
“牧伯家宰錢平。”
豔秋氣定神閒地將案頭的文書收好,起身開啟中門,輕漫的雨滴順勢飄入。
“有事麼?”豔秋聲音平平。
“呃……”門外的短鬚男子看著他有片刻失神。
這個豔秋明明長得極普通,卻有著一雙勾魂的媚珠子,實在是太不搭調了。
“家宰?”豔秋低聲提醒。
“啊!”錢平陡然回神,半邊身子已滿是雨跡,“我是奉命來看看使臣住的可順心。”
豔秋撇過身:“外面雨大,請進吧。”
“啊,多謝。”錢平進了門,眸子徑直打量向內室,“使臣已經睡了麼?”
豔秋奉上一盞茶,頷首道:“我家大人剛躺下。”
錢平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口,不想被熱茶燙了嘴:“嘶……才酉時就進房了?”
豔秋不露痕跡地擋在內室前,謹言道:“我家大人在路上顛簸了幾日,加上他的身子又不大好,所以……”
“大人……啊……”內室隱約傳出呻吟,床板吱吱作響。
身體不好?錢平打趣地看著垂眸不語的豔秋,鬍鬚微翹,怕是太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