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嬌蕊感到此刻有千萬只螞蟻在噬咬著她的心,腦子裡迷霧一片,不自覺地將手從夫婿的掌中抽離,踉蹌退後一步。
“嬌蕊,你不要聽她胡說,不要……”花亭風感到妻子正在遠離自己,連忙辯解。
“她哪一句是胡說的?你不是她的表哥嗎?你不是北梁的西誠王嗎?”望著這張曾經熟悉萬分、此刻卻感到萬般陌生的俊顏,她哽咽地問:“亭風,你告訴我,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只要你真的能狠心騙我。”
“我……”他唇間微顫,心在焦急中掙扎著,終於,沒有辯駁。
“這麼說,一切都是真的。”她心碎地點頭,“你連騙都不想騙我,可見,一切都是真的……”
“嬌蕊,對不起……”他眼裡閃著難言的痛楚,“我到南周來,一切身不由己……或許我從前說的千萬句話都是假的,但有一句卻是真的——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訂過婚,你是我此生惟一愛過的女子。”
他愛她嗎?真的愛嗎?
以她皇帝表妹的身份,他娶她,會不會也是出於陰謀?會不會也是為了幫北梁刺探情報?
她應該相信嗎?如果一個人連真實的身份都不讓她知道,她對他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
“好,既然如此,你幫我做一件事。”死寂落在兩人之間,許久,許久,藍嬌蕊突地打破沉默。
“什麼事?”他急切地問。
“幫我報仇。”她指向一旁的玄衣女子,“殺了她!”
他一怔。
玄衣女子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在黑夜裡清晰地盤旋,“表哥,她居然要你殺了我?哈哈哈,太有趣了!好,我手下的侍衛人人有刀,你隨便挑一把,將我殺了吧!我保證,絕不躲閃。”
花亭風劍眉深凝,半晌毫無動靜。
“表哥,我既然滅了別人家,就不怕人報復。”玄衣女子主動上前,遞過一把刀,“你殺了我吧!反正自從我聽說你另娶他人之後,早就不想再活了。”
最後一句話,她的語調從囂張變為悽婉。
似乎被她的這份悽婉所撼動,花亭風立在原地,眉尖凝得更深了。
這樣的表情,藍嬌蕊見過,也明白其中的含意。
從前,好幾次,深夜裡,他會獨自對著晚風沉思,眉心便像此刻一般緊蹙著。
她問他可有心事,他只說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左右為難。
他左右為難的時候,便會蹙眉。
現在,她叫他殺了自己的表妹,他露出同樣的表情,亦是左右為難吧?
總歸一句,他還是捨不得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妹,不願替她報仇。
“表哥,你還不動手嗎?”玄衣女子恢復笑容,“小妹知道,你承我父皇母后的養育之恩,怎麼可能忍心殺死他們惟一的女兒?你若為了討妻子歡心而殺了我,會一輩子良心難安的。”
花亭風佇立久久,彷彿石像一般,一動也不動。
終於,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忽然袖子一揚,玄衣女子手中的刀竟握在他的手一異。
“表哥,你……”對方難以置信地看著被猛然奪去的刀,錯愕中閃現驚恐,“你真的忍心殺了我?”
但她多慮了,只見,花亭風手中的刀沒有刺向她,反而轉向了藍嬌蕊。
“嬌蕊,”他輕輕道:“對不起……姑姑與姑父待我恩重如山,他們只有蕭妍一個女兒,我不能……不能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我黑髮人送白髮人便是應該?”藍嬌蕊悽然地笑。
“若要報仇……”他把刀奉到她的面前,“你便殺了我吧,反正一切都怪我……是我把禍害帶到你家的。”
她叫他殺了他?
藍嬌蕊邊流淚邊大笑起來,不斷流淚,笑聲也瘋狂地止不住。
“花亭風,你叫我殺了你?你嫌我失去了父母還不夠,還要我再失去丈夫?為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便想出這樣一個讓我終身孤苦的好法子?你……你真是聰明——真是狠心!”
她奪過刀柄,費盡全力向他擊去。
然而,她並沒有刺入他的心臟,只是劃破了他的衣袖。
“你身上這件袍子是我親手縫製的,現在我親手劃破它——花亭風,我與你的夫妻之情……從此斷絕!”
將刀擲在地上,她轉身拭淚而去。
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在這一刻間大作,雨嘩啦啦地打在她的身上,像千萬支槌,捶得她全身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