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楊貴妃緩緩的踩在雪地上,走到院中的一棵大樹下。
“貴妃娘娘,請進佛堂之中。”李輔國道。
“不了,就在這裡吧。這棵樹好像是梨樹呢。上面的雪好像是盛開的梨花呢。再過兩個月,這樹上便會真的開滿了梨花了。梨花勝雪,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好看。可惜……可惜我見不著了。”楊玉環仰頭看著樹梢,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和旁邊的眾人說話。
李輔國使了個眼色,兩名內侍上前將白綾往樹枝上搭。迅速結成了一個套索,掛在貴妃面前。
“給娘娘搬張凳子來,娘娘夠不著。”李輔國道。
楊貴妃擺手道:“不用了,高內監,還是你來幫我吧。”
跟隨而來的高力士一愣,忙道:“老奴……老奴不敢。”
楊貴妃微笑道:“有什麼不敢的?我又不會怪你。高內監,有件事我一直想向你道歉,現在我要去了,再不道歉便來不及了。”
高力士忙道:“娘娘有何要向老奴道歉的,老奴可不敢。”
“就是那一年啊,李太白在長安的那一年啊,你忘了麼?沉香亭中的事情。李白喝醉了,你忘了麼?”貴妃眼神迷濛,沉靜在了回憶之中。
第七三九章 馬嵬(七)
那年春天,花開如海。那個春天的午後,繁華如錦的沉香亭畔,自己和陛下憑欄觀花,享受著大好的春光。那時候,李白還是翰林院編修,陛下興致勃勃命人將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李白叫進了宮中,要李白為自己些幾首詩讚美自己。
李白真是個狂人,喝醉了酒被人抬進宮來,爬在臺階上呼呼大睡。陛下命人給他做了醒酒湯讓他喝,然後李白有些清醒了。當聽到陛下要求他寫詩時,李白醉意未消,坐在臺階上舉著腳上的靴子道:“讓高力士替我脫靴子,我便為娘娘寫詩。”
那樣子當真好笑,當時自己看著高力士的尷尬樣子真的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但其實,那是對高力士的一種羞辱。隨後,李白辭官離開長安,而高力士為了那件事也對自己其實懷恨在心。自己都知道,只是不說罷了。
楊貴妃靜靜的想著以前的事情,想的很入迷。
高力士聽到貴妃娘娘提及李白喝醉了那一段事情,不用仔細說,高力士也記起了那次屈辱的經歷。確實,他並不因為那件事而對玄宗不滿,他只是對李白和貴妃不滿。若不是貴妃,陛下怎會要自己去給李白那個窮酸狂生脫靴子,也不會被天下人恥笑。李白也不知多少日沒洗腳,靴子裡的臭味讓高力士幾日都食不下咽,以至於現在高力士只要一聞到他人的腳臭味,便想起了那場被傳的沸沸揚揚天下皆知的羞辱往事。
“高內監。我為那件事向你道歉,我本該制止的,但當時……我卻想看熱鬧,覺得好笑。沒想到後來此事傳出了宮外,讓你高爺名聲受損了。我這裡給你鄭重道歉,若非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有那樣的屈辱之事。”楊貴妃輕聲道。
高力士有些尷尬,忙道:“娘娘不提,老奴都忘了那件事了,老奴從未因此事介懷。娘娘還記得此事,還為此事向老奴道歉。老奴當真感激涕零。”
楊貴妃微笑道:“我只是臨死之前不想留下欠下的人情債罷了。除此之外,我這一生可沒對任何人有所虧欠。罷了,說完了,勞煩高爺舉我一下,我要上路了。”
高力士心中難受之極,但就像他最終開口勸說玄宗下旨殺了貴妃那樣,他這一輩子只對一人忠心,那便是玄宗。貴妃的死雖然可惜,但高力士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娘娘,那老奴便伺候您上路了。”高力士緩緩走近,蹲下了身子,好讓楊貴妃踩著他的肩膀將脖子掛進索套裡。
楊貴妃的目光從旁邊戰立圍觀的李亨李輔國陳玄禮等人的臉上劃過,不帶一絲一毫的仇恨,相反,嘴角還帶著絲絲的笑意。倒是這幾人,因為心虛,刻意避開了楊貴妃的目光。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楊玉環輕輕哼著王源作曲的清平調,一邊抬腳踩上了高力士的肩膀。
“**巫山枉斷腸……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唱到最後一句時,緩緩站起的高力士已經讓貴妃到達了可以懸樑的高度,輕輕的哼唱戛然而止,楊玉環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世界,將脖子伸入繩套之中。
……
馬嵬驛中院之外,王源帶著柳鈞公孫蘭譚平並數百名親衛毫不停留,數百騎如潮水一般湧入中院,衝進院子之後,王源甚至來不及下馬,載著秦國夫人和自己的黑馬踏著大長腿疾奔入中廳之中。中廳內,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