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知道,這眼光還是最輕的,更有痴情女子為了某些匪夷所思的動機在自家院中大擺祭壇,並親手縫製面容極醜的小布娃娃寫上我的名字,整整紮了七七四十九日。直到她出遠門的丈夫回到家中發現了才及時制止了她荒唐的舉動。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暫壓下不表。
曹操勝利回師又兼適逢長孫滿月之日,可謂是雙喜臨門。於是當即決定大辦酒席宴請眾臣,併為長孫取名曹叡,以示器重。訊息一經傳出,園子裡的人們無不歡欣鼓舞,畢竟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晚間的時候,我剛入宴席,脂粉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這一次的宴席與上次不同,因為是借了叡兒滿月之際,因此家庭的氣氛更為濃厚些。就連曹操那位份較低的幾位妾室也參加了來。於是宴席之上,五顏六色的絲綢羅綺,明晃晃的珠鈿寶釵交相輝映,一片鶯鶯燕燕的嬌笑之聲。曹操依舊穩坐於席首,身側是雍容高雅的卞夫人,卞夫人的身旁是那個奶媽模樣的夫人,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孩子的身上裹了大紅的吉祥綢,小小的身體都被包得嚴嚴實實。那便是我的叡兒啊!
我的視線不由得在那裡停住,久久不能移開。心中苦不堪言,眼眶也開始發熱。卞夫人的目光移到我這裡時微微定了一定,隨即不經意地溫言吩咐道,“將叡兒抱與各位瞧瞧,也討個吉利。”
我聞言感激地看向卞夫人,她也對我柔和地一笑,奇蹟般地安慰了我的心。當我看到那個粉嫩嫩的糰子的時候,心中的驚喜與感動無法言喻。我的寶寶,真的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可愛。粉嘟嘟的小臉兒,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四處打量著,當他看到我的時候,小嘴兒一咧,竟然憨憨地笑了起來,肉肉的小手有力地掙開了襁褓,搖搖晃晃向我伸了出來。正當我想要伸出手臂抱一抱我的寶寶的時候,他卻已經被奶媽抱到別處去了。
子桓見我失落的神情,輕柔地將我懸在半空的手握於掌中拉了下來,又安慰地捏了捏。見我面色緩和了才放開,面帶微笑地給我夾了許多菜。我味同嚼蠟似地吃著,腦海中寶寶可愛的小臉揮之不去。
之後我藉故身體不適想要先行離開,子桓竟也未阻攔,還叮囑我好好休息。離開宴席之後,我打發了隨侍的兩個婢女,一個人獨自行在這深深庭院之中。不知行了多久,一抬頭,眼前又出現了那一日遇見曹仁的那座假山。我心中苦笑,人果然總是會在不經意之間選擇同樣的道路。只是這一條路,現在已經不屬於我了。
我於是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徑直回了自己的園子。剛剛走到園子門口,卻見一名僕從早已立在門口,他的衣衫有些單薄,臉頰被凍得微紅。一見到我,連忙上前,“相爺有令,請夫人隨小的一行。”
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我定了定神,隨即應了一聲。那僕從這才如釋重負地對我行了一禮,有禮地轉身帶路。我隨著他七拐八拐之後,來到一處極為安靜的院落。我知道這裡有曹操私人的書房,平日裡就連卞夫人無事都不得擅自入內。我正思忖著,那僕從已經轉過身來,輕輕開啟門,對我躬身道:“夫人請。”
我被他過於虛假的語氣激得一陣惡寒,卻還要裝作溫順地垂首行禮,“不知公公叫宓兒前來有何吩咐?”
“我聽你婆婆說你這些日子一直緊守著本分,待她也是恭謹有禮。對我把叡兒交由他人照顧這件事不僅沒有反對,反而主動去向她請教如何做好一個賢妻良母。可見真是長進了不少。”曹操說著,語中不掩讚賞。
“婆婆謬讚了。這些本是宓兒早該做的。”我恭順地垂目道。
“你婆婆見你如此,甚是感動。建議我念在你已有悔改之意,又兼畢竟是叡兒的親生母親,便打算把叡兒交還與你照顧。”曹操語畢,眼睛直視著我,不再說話。我沒有想到曹操這麼快就會提及叡兒之事,正思量著該如何答話,曹操卻話鋒一轉,“子桓從小就沉默少言,然而性格卻是倔強獨立。他自小才華出眾,怎奈卻是庶出,我也從不曾如何精心培養。誰料幾年前的那一場變故……”曹操頓了頓,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年與張秀作戰之事,他的長子曹昂就是死於此役。“我扶正了卞氏,一方面是因為她賢惠溫和,從不搬弄是非。另一方面,便是因為她是子桓的生母。子桓一夜之間變成了我的長子,然而即便如此,我也從未見他流露出任何情緒。成大事者,必將有海納百川之胸懷,喜怒不形於色。子桓這些年的種種表現更讓我深信將來能繼承曹家大業的,也只有子桓一人而已。”
聽到這裡,我心中不禁詫異。後人一直以為曹操偏愛曹植,卻不知道他原來對曹丕有著如此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