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起我,我也是。但我不能退錢。如果說尊嚴是人活著的精神,那麼錢就是支援肉體活下去的理由。它能讓瀕臨絕望的人重新獲得新生,不能活下去,還談什麼精神?我憎恨過它,夢想過它,但它是令我翻身的資本,它能解除需要它的人的悲哀。所以,我願意為你賣命,再也不會臨陣脫逃。”
他沉吟了。
“我剛已說過,這裡不是慈善機構。你已做了逃兵,在戰場上,逃兵的後果是死亡。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現在只剩具皮囊。”
我心灰意冷地望著他。從這個門走出去,我又將一無所有。一年前,我想自殺,是種壯志未躊的絕望。現在,卻是萬念俱灰。人若貧困,最好一直貧困。大起大伏的動盪,沒有心理素質的人太容易崩潰。
“你讀過書?受過教育?”他忽然發問。“你不完全像一無所知的鄉下人。”
我緩緩地轉過身,悲涼地說:“讀過,大學。如果有錢,我還可以考研,甚至拿到更高的學歷,但這些都是夢。也許我不讀書反而更好,老老實實在家種地,娶妻生子,在背朝黃土面朝天的日子中慢慢老死。”我流下淚來,“我的父母,一生都用來供我讀書,他們以為念了大學就意味著過上好日子,縮衣節食,扯債拉債,沒過上一天安心的日子。我的母親不知死在什麼病上,因為沒錢,我的女朋友,為了供我讀書,沿街乞討。”我有些泣不成聲。“我有什麼用?他們所有的代價換來我的今天。我比誰都輕視自己。”
我拿出貼身藏著的存摺,眼淚模糊,手有千鈞重,我把它擱在地上,慢慢地走出了這幢深宅。我在車站蹲了一個晚上。何去何從,無從所知。早上,他再次派人找到了我。他們遞給我一個紙盒就離開了。我開啟看,赫然是我的存摺,上面竟多了五萬元。一張便條上幾行遒勁的鋼筆字型。
“大學生,報怨挫折是無濟於事的,沒有不公平的事,只有不平衡的心。”
蜘蛛之尋(二十)
“安道!安道!”
“什麼?”我驚跳起來。
“有警察突擊檢查。”別淡林望著門口說。
我一時茫然,警察突擊檢查?這時有幾個警察走了進來,他們在登記處翻看記錄。突然在這裡看到警察,有點不知身在何處。別淡林仍回到電腦前,我搡了她一把,示意她走。她很不解地看著我,我的態度顯出了不容置疑的堅決。她沒有堅持,默默地退出網路,和我出門。有個警察攔住我們,問別淡林的身份證。我想攔住,但別淡林悄悄地拉了我的衣服,她順從地從揹包裡拿出身份證。
“二十九?”警察一笑,“你看上去像學生。”
網咖外的陽光十分充足,我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別淡林跟在我身後,表情緊繃。
“幾點了?”
她沒回答我,也不理會我放慢等她的腳步,徑自朝前走。
我追上去問:“別淡林,怎麼啦?”
她停下來,嚴肅地望著我。
“不是我怎麼啦?是你。”她抿著嘴唇。“你為什麼非要堅持離開網咖?”
“我?你,沒看到警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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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他們是來查網咖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的表現很心虛。”
“我討厭警察。”
她一愣,繼而搖頭。
“他們來查網咖的未成年人,這段時間網路遊戲迷瘋了不少學生。”
“那網咖有沒有未成年人呢?”
“也許,有吧!”
“查到又怎樣?”
“不知道,也許是罰網咖的款吧!”
我冷笑了。“警察查未成年人?這是什麼籍口?罰款才是目的,這是收入的來源之一。所以,突擊檢查不過是一陣風,吹過又生。”
“這是偏激的理論。”
“哼,偏激?別人不犯規,他們的職業又怎樣維持?所以,這種行業就像開棺材店的商人,希望天天死人,無論念頭多惡毒都不妨礙他的合法經營。”
她滿臉怒氣地盯著我,陽光下,我看到她的臉有細細紅紅的脈絡。她真的生氣了。她深吸了口氣,沒與我做無謂的爭論。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在大街上,快上天橋時,她停下來,從包裡掏出零錢,快步走到一個乞丐旁,將錢輕輕地擱在他碗裡。
這是個老乞丐,衣衫襤縷,臉色土灰,頭髮糾結。他的手上全是血肉模糊的創口,陽光強烈地照著,使他在這個城市裡像塵埃一樣無處遁形。別淡林輕緩的動作令他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