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望去,太子果然只是端坐一旁,神情淡淡,不可流露微點情感。
“聽五姐說,大哥很早以前就不能騎馬了。”提及長樂公主,兕子仍有微微感傷,一雙淨水美目,若無這病痛糾纏的折磨,本該是一雙璀璨流光的如星燦眸,可偏偏它純得這般安靜、靜得這般殘忍:“父皇,不該來狩獵。”
許久未曾有玩樂的兕子,今日散心,卻似憂心更重,緊蹙一雙巧細彎眉,美目含愁。
徐惠拍拍她,笑道:“兕子,不要想得那麼許多。”
說著眼神望一眼李世民,輕聲道:“若叫父皇看到,恐又要擔心了。”
兕子眸光微微一轉,眉心輕蹙。
是啊,父皇本是叫自己出來散心,若要這般抑鬱難解,諸多糾結,叫父皇如何安心?
姐姐過世,父皇的悽痛難禁,她一一看在眼裡,又怎麼忍心再叫他憂慮?
這幾年過去,父皇,雖仍舊高峨威嚴、貴胄風儀,卻終究難掩鬢間滋生的絲絲銀髮,是歲月落下的痕跡。
只是大哥,為何你對父皇的成見竟會深刻至此?
父皇若非愛你,如何會這般縱容於你,若非愛你,怎會下詔,凡是庫物,任你取用,所司不受限制?
難道,僅僅因為慕雲與稱心嗎?
你為什麼……就不能體諒父皇的一片苦心?
《大唐風月—徐賢妃》 十三 蕭牆喋血春也歿(2)
想著心內憂急,不禁輕咳一聲,帝王幽靜的眼目倏然睜開,但見徐惠輕撫兕子背心,兕子只揮揮手,會心的望過來,李世民眉心凝結,急聲道:“怎麼?不舒服嗎?要不要回殿歇息?”
兕子笑若夏風容暖,一雙水目,點染風清:“父皇莫擔心了,今日晴好,朗朗碧天,若要呆在屋子中,豈不辜負瞭如此青天美景?”
嫻雅如此,靜淡若雲,兕子已是十一歲的少女,行止間,已是淑貴非常、落落大方。
李世民眼中終有一些溫潤:“那便好。”
說著,只聽馬蹄促促,塵沙乾澀的味道迎鼻而來,眾人側首看去,只見眾皇子策馬聲聲,勒韁下馬,一同拜倒:“父皇。”
李泰、李恪年紀稍長,一眼看去,便豐於其他皇子。
李世民微微含笑,那笑意卻不甚分明:“看來恪兒收穫最豐了。”
李恪依舊一襲淡色簡服裝,邪魅眼光被耀耀陽光沁得熠熠生輝:“是兄弟們承讓了,”
謙卑有禮、行容風雅,如何也不似城府深重、用心叵測之人。
可愈是這般,徐惠便愈是心中發緊。
總覺他那溫笑的背後,隱藏著尖利寒冷的冰刺。
李世民滿意的點點頭,緩緩起身,走至眾皇子間,望向魏王李泰:“青雀,這騎射,你還要與恪兒多學習著。”
李泰面色稍霽,隨即隱去,化作融融笑意:“是,三哥果敢英毅、文武雙全,兒臣自是感佩的。”
李恪忙道:“四弟這是折煞為兄了,四弟編撰《拓地誌》涉及山嶽河流、物產風俗,其文采更堪華美,足可流傳後世,為兄的自愧不如。”
李泰正欲言語,李世民卻拍拍二人,朗聲而笑,足足兩月,這似是他唯一由心的笑:“好,好!你們各有所長,青雀才學卓絕,父皇甚是欣賞。”
說著,轉眸望向李恪,他一身灑逸,神情清淡:“而恪,英果類我,猶有朕當年風采。”
一語無心,徐惠卻分明看見一雙雙眼睛火光叢叢,齊刷刷聚集在三人之上。
兕子更憂慮的望向太子,卻見承乾一雙眼低垂,倒是這其中最是不為所動之人。
兕子一嘆,她知,大哥的心,果真已經死了!
轉眼欲與徐惠說些什麼,卻見徐惠目光凝在雉奴身上,而雉奴的眼睛卻望著華幔下,緋衣執扇的侍女身上,二人對望間,笑意融融,眼神似有用意,卻是旁人讀不懂的。
微一蹙眉,正欲言語,卻見內侍在李世民跟前低語幾句,君王面色倏然一暗,隨而招一招手,便見一邊腳步聲促,急急跑來一人,一身兵衛鐵甲,面色惶急,跪倒在李世民身前:“啟稟陛下,齊王已被押到。”
一語驚起萬眾驚歎,卻只有李世民神色平常。
齊州都督齊王李佑,陰德妃之子,他既遠在齊州,又為何押他前來?
太子眉心稍蹙,卻仍舊平常神色,李恪淡淡容顏掠過一抹驚訝,卻是不語,唯魏王李泰上前一步:“父皇,可不知五弟身犯何罪惹得父皇要押他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