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痛往碗底倒了口湯,遞過去。破長衫裡伸出兩隻小手,顫巍巍捧住碗,舉到嘴邊,喝了。
顧小么睜圓眼,禁不住又往空碗裡倒了一口湯,又喝了,再倒、再喝了,再倒、又倒,剩到最後一口,顧小么心疼地捧起湯碗剛要倒進自家肚裡,嫩嫩的小臉仰起來,水汪汪的眼眼巴巴地看他,顧小么手一軟,最後一口湯倒進空碗。
劉鐵嘴捋著鬍子說:「妙極妙極!」一面揩抹著嘴放下自家空碗,宋諸葛說:「小么,你跟這孩子倒投緣。」顧小么盯著宋諸葛的飯碗傻笑,點頭的工夫伸長脖子咽嚥唾沫,宋諸葛拍拍他的頭:「好!」隨手放下飯碗,也是空的。
顧小么吸吸鼻子,扭頭瞧瞧舔掉嘴角最後一滴湯漬的竇天賜,認命了。
收拾好飯碗,顧小么再把草褥子連同竇天賜再拉回原位,宋諸葛燒了一鍋熱水,倒進窩棚後面連頂柴棚中的一個破木盆裡,摻涼水調溫,把竇天賜按進去洗了一遍。
程小六被叫去擰手巾把子,心裡老大不樂意:「宋先生,他都那麼白了你還洗他?」
宋諸葛說:「從喪魂溝裡撈上來,泡過屍水,不洗乾淨不成,剩下的水你跟小么也洗洗。」
程小六嘴上應著,趁宋諸葛轉身拿手巾往竇天賜臉上潑了兩把水,見竇天賜打了個噴嚏,心中大樂。
宋諸葛洗完竇天賜,仍舊用破長衫裹好,抱到窩棚裡,卻還放在顧小么的草褥子上。顧小么見狀耷了耷眼皮,今晚上竇天賜在我褥子上睡定了。
程小六見宋諸葛轉身,說:「噯,顧小么,宋先生叫你洗澡。」顧小么這輩子最怕聽見「洗澡」兩個字:「不是上月裡剛洗過麼?怎麼又洗?你怎麼不洗。」
程小六道:「宋先生說你在喪魂溝裡泡過屍水,很髒。你去不去?不去我告訴宋先生。」
顧小么沒奈何,苦著臉去了,程小六一骨碌滾到自己的草褥子上,衝著顧小么的背影擠眉弄眼喊:「宋先生說連頭一道洗……」
顧小么不情不願地「唔」了一聲,程小六豎起耳朵,聽棚後頭嘩啦嘩啦的水聲,齜牙咧嘴晃著腦袋躺倒,從懷裡摸出冰糖包,開啟摸了一塊扔進嘴裡,忽然念頭一轉,又把冰糖從嘴裡掏出來,朝對面褥子上的竇天賜晃一晃:「喏……」
竇天賜裹在破衫子裡沒動,程小六繼續喊:「喂喂……」再把冰糖拿起來晃一晃,「喂,你想不想要?只要從今往後喊我大哥,這塊就給你。」
竇天賜的小腦袋一動不動,程小六道:「真不想?真不想我就吃了啊。我這裡一大包來著,今後一塊都不給你。」
竇天賜的腦袋還是紋絲不動,程小六甚是無趣,把冰糖扔進嘴裡。正好後簾子挑開,宋諸葛進來,道:「小六,洗過沒?」
程小六道:「洗過了,剛叫顧小么去洗了。」
宋諸葛道:「你這孩子又胡扯。方才我一直在柴棚前頭,怎麼只看見小么沒瞧著你?去,等小么洗剩下的水你洗。」
顧小么當真連頭帶腳洗了個乾淨,擦灰擦得太猛,露在外面的皮子通紅,被宋諸葛稱讚了兩句。
程小六爬起身,一步一拖走到柴棚,先脫掉一隻鞋,伸腳在水盆裡拍了拍,再脫掉一隻鞋,另一隻腳也擱進盆裡,原地踏步,蹚得水嘩啦嘩啦做響。蹚了近半刻鐘,邁出水盆,撩起水往手上頭上臉上潑一潑,甩著水滴進窩棚。此舉動原本天衣無縫,豈料身上積灰太多,經水一潑,手上臉上深淺各異縱橫交錯,被宋諸葛與遛完消食步的劉鐵嘴一眼拆穿,押回去重洗,依舊變成個煮熟的龍蝦撈上來。
晚上要省油,睡覺睡得早。
意料之中,顧小么剛將破被疊成筒,竇天賜就被劉鐵嘴塞進他被窩。
劉鐵嘴對顧小么呵呵笑道:「晚上注意些,別嚇著他。」顧小么聽天由命地爬向被筒,竇天賜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皺了皺鼻子。
顧小么趴在他臉上低聲道:「這是我的被窩,你晚上老實點,跟我搶被子我就把你再扔到溝裡去。」
程小六幸災樂禍地對他齜齜牙,鑽進自己的被子睡成一個大字,顧小么佯裝沒看見。
熄燈後一片漆黑,顧小么趁機從竇天賜的腦袋底下抽回枕頭放到自己頭下,再把被子往自己這邊卷,身邊的竇天賜小身子縮了縮,又老實地不動了。顧小么滿足地閉上眼,帶著咕咕作響的肚子,睡了。
睡到半夜,顧小么餓醒過一回,摸摸癟癟的肚子咽咽口水,感覺竇天賜的小腦袋靠著他的胳膊,呼哧呼哧睡得還挺香。其實多個人還怪暖和,顧小么翻身臉朝向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