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絲驚歎地檢視他的傷勢。
但,她可以安心了。
再過一個月這一年就過去了,而且在年底時威廉通常不會出門,也可以說他已經平安度過了這一年的生命危機。雖然不知道他還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是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多出來的,在過了二十年幸福婚姻生活之後,即使多一天也是值得感恩的事。
「怎麼回事?」
為他上好夾板包紮妥之後,南絲先屏退侍女,再繼續為他換下骯髒的衣服--
她是個喜歡親自照顧丈夫的王后,在她眼裡,雙鬢多了幾許銀絲的丈夫比當年更成熟而富有魅力。
「我的馬踩著一塊燃燒的木炭而摔倒,我也跟著摔倒……」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點奇怪。「如果不是妳堅持我的馬鞍不能有前後橋,我想我的肚皮可能會被堅硬的前橋劃破。」
「哦,是嗎?」南絲若無其事地要他把腿抬高好讓她替他脫靴子。
「南絲……」他攫住她的下頷,強迫她與他目光相對。「老實告訴我,妳知道我今天會死嗎?」
兩人對視良久、良久……
「今年。」南絲輕輕回答他。
銀灰色的瞳眸倏轉深黯,宛如蒙上一層黑紗。「被馬鞍前橋害死?」
「對。」
「那麼如果我今年沒有死,下次是什麼時候會死?」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你起碼還有二十年可以活。」
「為什麼?」
「因為亨利要到1100年才會繼承王位。」
「那原來的1087年到1100年又是誰戴王冠?」
「威廉二世,亨利原本應該繼承你的名字。」
「所以妳才堅持孩子的姓名要由妳來取。」威廉豁然大悟地說。
「其實你原本只有兩個兒子,」南絲話說的更輕。「梅蒂為你生的。」
「梅蒂?」威廉低呼。
「她才是你原來的王后,而她生的兩個兒子中,威廉二世是個蠢才,後來被他弟弟亨利陰謀害死奪去王位。」
威廉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當梅蒂要求把女兒嫁給亨利時,我極力反對,因為我有預感一旦又和她牽扯上關係,我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命運又會回到原來的路上。」南絲無奈苦笑。
「老實說,除非她死了,否則我永遠也無法放下心來。」
那個女人,後來嫁給了勃艮第大公的兒子而成為現任勃艮第大公夫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不肯放棄英格蘭王位,執拗的非把女兒嫁給威廉的兒子不可。
威廉深深凝住她半晌。
「那麼這一切……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眼眸垂下,隨又揚起,「因為我是一千年後的人,這一切對我而言都只是歷史。」南絲勇敢地坦承道。如果他真的還有二十多年可以活,那麼一旦他開始產生疑問,對他坦白是最好的方法。
微張著嘴,灰眸驚愕地大睜,威廉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才會知道那麼多你們不知道的東西,因為那都是我的世界裡的東西;所以我才會在回去或留在這裡之間猶豫不已,因為那並不是走路或騎馬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必須捨棄其中之一。但是……」
南絲溫柔地撫挲著他的臉頰,眼底充滿愛意。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很幸福,或許回去之後生活品質比較好,但我可能永遠品嚐不到這種幸福的滋味,兩相選擇,我寧願留在幸福身邊,就算讓我再作一次抉擇,我還是會作同樣的選擇。」
威廉捧住她的臉,低嘆,灰眸彷佛融化的水銀般瑩亮,散發著柔和的情意,深濃而雋永。
「那麼,妳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很好。」
公元1088年春天,溫莎堡--
「稟陛下、王后,阿奎丹大公與勃艮第大公暨夫人求見。」
威廉與南絲一聽,不禁啼笑皆非。
「天哪!」南絲呻吟。「我們都已經躲到這邊來了,這樣她還能找到我們,她是女巫嗎?」
「查理。」威廉用眼神示意把兩個弟弟帶去「躲」起來,再吩咐侍從,「請他們到謁見廳。」
當年怒氣衝衝的阿奎丹大公在首度見識火藥威力的同時,滿腔火氣也被炸得煙消雲散,決意報復的念頭頓時胎死腹中,只能窩窩囊囊的帶著女兒回阿奎丹。但十數年後,他們父女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