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視線,他的耳邊有個聲音一直在迴響:“等我們稍大一點,大概就會成親了。”
鼓聲止息,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然後碎成一片一片,千絲萬縷繞成一個再也無法解開的結。
原來最後,連他,也終將離開。
抽盡全身的力氣,終於若無其事地道:“說你是紈絝子弟你還狡辯,年紀輕輕就想著談婚論嫁,我要是你爹不拿藤條抽你才怪。”
“你要是我爹,才捨不得抽我呢。”蘇少爺彎起眸子,眼中笑意彷彿要溢位來。凌宇故做兇狠地板起臉,“那你成親後,我重要還是她重要。”
“當然是你重要。”蘇影夜不假思索地回答,瞳孔微微有些張大,反倒覺得這個問題極其沒有問的必要。在他看來,月讕只是自己要照顧的人,凌宇……凌宇……蘇少爺煩惱地抓抓頭,這個人兇巴巴的,不欺負自己就好了,哪裡還用得著照顧……
凌宇才是最重要的人,他覺得這就像是一句咒語,在他還沒明白其中原因時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中,彷彿再自然不過。
見冷酷的小臉上露出沒能忍住的微笑,蘇少爺立刻輕輕勾起對方小手,胡亂地嬉笑著,“凌宇才是蘇影夜最重要的人,這下總歸高興了吧。”
不願見那人得意的模樣,凌宇鼻子裡重重哼了聲,心中卻有東西一絲絲地蔓延開來,長成一株開花的樹,微風吹過,捲起紛紛揚揚的花瓣,最後輕飄飄地沒入雲端……
很多很多年後,那是真正的滄桑鉅變,海枯石爛。九天之上的男人站在高聳入雲的白塔之巔,耳邊是沉沉暮鼓。
那個時候,人的心已經變了,冷了,也散了,回想起漫長一生中最溫軟的時光,白衣的君主想起的仍然是上京看不到盡頭的長街。青石板路上男孩的腳步踢踏踢踏,撒開腳丫子越跑越遠,他想說你慢點好不好,我怕一晃眼你就不見了。可是男孩總是聽不見他的話,只留給他一個歡呼雀躍著的背影。他聽見他咯咯的笑聲,伸出手去想要觸控,攬住的卻是不可捉摸的虛空。
他想,他只是在做一個很漫長的夢,等他醒來,身邊會有個男孩,黑眸濃烈似墨,他喚他阿宇……阿宇……
他嬉笑著說,凌宇是蘇影夜最重要的人……
我總能認出你(上)
“喂!”
蘇影夜怔怔向上望去,那一瞬間的光暈耀花了他的眼睛。
藍衣少年坐在樹枝上,悠悠地晃盪著雙腿,他瞪大了眼睛怒視著他,唇角卻流露出一絲沒能忍住的笑意。
他跳了下來,動作輕盈,粗聲粗氣地道:“小子,給大爺我笑一個。”
蘇少爺愣了愣,將面前的男孩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一番,旋即微笑:“阿宇,我知道是你。”
凌宇一顫,面上驚疑不定,他今天讓紅易了容,換了副粗獷的模樣,這呆子竟輕易識別,但他向來爭強好勝,不肯承認自己屬下技藝不佳,猶自強辯:“我,誰說我是凌宇啊?”
蘇少爺露齒而笑,眉眼彎做月牙狀,“你幾年前說有十歲,我不信,一直偷偷比你身高,剛好在我耳朵下面,不久前也是這樣。”
凌宇翻個白眼,“你以為我要表揚你聰明嗎?”
“你才不會表揚我,”蘇少爺摸摸頭,黑眸明亮,面上卻有些委屈,“你要是哪天表揚我,定然是又打算不理我了。”
幾年相處,蘇少爺對這個朋友的脾性可謂相當熟悉,兇慣了的凌宇若對他軟語相向,不是想捉弄他,就是當真生氣了。
按理蘇少爺在家中也是個呼風喚雨的主,偏偏被凌宇吃得死死的,半點反抗精神也無。凌宇笑眯了眼,掂起腳尖揉亂對方頭髮,滿臉得意之色,“我要真表揚你,你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明明我比你高,也比你大……”蘇影夜不滿地甩開頭,嘴巴微微嘟起,這個人就只會欺負他。
見狀,凌宇故意變了臉色,漂亮的眸中有些怒氣,一甩袖子便往前走,走了走又忽然回頭,臉上隱約有期待之色,“縱然我換了相貌,你還是能一眼將我認出嗎?”
蘇影夜啊了一聲,之後便吶吶不語。凌宇神色漸漸黯然下去,若是沒有這幅皮相,蘇少爺只怕看也不會多看自己一眼吧。呆子就是呆子,還跟他較什麼真?
轉眸望盡夕陽西下,“你若是變了面貌,哪怕人流如潮水,我也能立刻找到你。”
蘇少爺只看見男孩的嘴巴張了張,似乎說了什麼,可是那聲音太輕,風一吹,就飄走了。
月還是那月,千年都不曾改變,月光下一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