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2 / 4)

牢騷。但是,那樣的洩氣話自己說得更多呢,也有政治問題?張亮依然想不起更有價值的東西。

老公安披件舊軍衣,穿雙大皮鞋,呱達呱達地在樓道上走來走去,快把張亮的腦瓜子踩裂踩碎了。張亮知道,這單調沉重的腳步聲,是一種提醒,一種警告,他絲毫不敢懈怠。他一根接一根抽菸,一邊拼命吸,一邊使勁想。一沓煙紙撕完了,一包菸絲燒完了,他終於想起兩樁往事。這一想可不得了,張亮自己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第一件事,那是今年夏天吧,一個星月無光的夜晚,為了那張救命的招工表,藍雪梅被劉福田騙到大隊部去,久久不見回來。他和吳希聲在曬穀坪上等著,焦急萬分,心情糟透了,吳希聲教他唱了一首《 中國知青歌 》。那支歌的曲調非常悲涼、悽婉。張亮至今還記得頭一段歌詞是這樣的:“告別了媽媽/再見吧家鄉/金色的學生年代已經轉入青春的史冊/一去不復返/啊,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曲折又漫長/生活的腳印深陷在偏僻的異鄉……”張亮細細品味這段歌詞的意思。怪了,早先吳希聲教他哼唱的時候,這些歌詞的每個字,都像從自己心頭蹦出來,是自己很想說又沒敢說或者說不來的心裡話。可是現在,按照老公安的啟發,張亮換了個角度,一琢磨,一推敲,字字句句都有了問題。什麼“未來的道路多麼艱難,曲折又漫長”,這不是汙衊“是大好,不是小好”而且“愈來愈好”的大好形勢麼?什麼“生活的腳印深陷在偏僻的異鄉”,這不是發洩對上山下鄉運動的不滿,對抗毛主席關於“接受再教育”的偉大指示嗎?

張亮覺得真是奇了怪了,同一件事從不同角度看,感受和結論竟是截然相反。同一枚硬幣有正有反,你是亮出面值,還是亮出圖案,就憑你的需要來決定吧!絕對的真理是不存在的。

第二件事更可怕:去年春天,吳希聲回上海探過一次家,回來之後心情一直很沮喪。一天中午,張亮和吳希聲在大隊部看報紙,當天報上登著毛主席的七絕《 為李進同志題所攝廬山仙人洞照 》以及那幀黑白藝術攝影作品。也不知怎麼的,他們聊來聊去,就由李進扯到江青,由江青扯到“三點水”,由“三點水”又扯到藍蘋,吳希聲彷彿說過,藍蘋在三十年代的大上海是個三流演員,名聲不好,同時跟一個編劇、一個導演同居,還鬧出人命。張亮記得他當時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滿腦袋光環的女人是那麼個角色!希聲又繼續補充道,這事千真萬確。“文革”初期,他哥吳希文曾帶著他去看過藍蘋在三十年代住的房子,就在淮海路的一條小弄堂裡,那是一個小小的亭子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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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猶大的悲哀(6)

張亮一陣心驚膽戰,背脊上早被冷汗打溼了一大片。

我的媽喲,要說“惡攻”,這更是不折不扣的“惡攻”了!這事一捅出去,吳希聲還有命嗎?不能說,決不能說,死也不能說!張亮深曉問題的嚴重性,決心要讓這兩樁事永遠爛在自己的肚子裡。

又一天過去了,張亮還是交不出一個字。一早醒來,他發現房門口多了個民兵。他想,他媽的,我真成了中央大首長了,連睡覺都有人站崗保衛。張亮到伙房打水,到茅坑拉屎,這個民兵崽子也寸步不離。其他知青紛紛與他劃清界限,惟恐避之不及,只敢遠遠地看他,就連平時與他聯絡頗多交情很鐵的哥們,也不敢多瞅他一眼。張亮覺得自己忽然成了個麻風病患者,根本不配在人群中生活了。張亮氣得牙根格格響,他媽的!躲吧,躲吧!你們這些大軟蛋都給我滾得遠遠的,離了你們我就活不成了?嘿嘿,笑話!笑話!

老公安看陪了幾天幾夜,從張亮身上榨不出油水,就對劉福田說,劉主任,你得去給那小子加加溫。劉福田有些為難。他說張亮跟自己有過節,牛脾氣又犟,不會買他的賬。

當然,劉福田不敢提起他曾經強暴過張亮的愛人藍雪梅。

老公安又說,張亮再犟還能犟過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頭?劉主任,你是縣領導,又分管縣知青辦這一攤。知青們的命根子就攥在你手裡,你只要稍稍提到招工招幹這檔子事,嘿,你看看吧,他張亮就是個鐵打的漢子也會變成個大軟蛋!

劉福田沉吟半天,說,我去試試看吧。

張亮正躺在床上吸菸,看見劉福田邁進屋,就閉上眼,不動彈。張亮的放肆無禮,劉福田早在意料之中,並不計較,自己拉過板凳坐下了,陰陰地問道,張亮,想得怎麼樣了?

張亮眼睛一橫,沒啥好想的。你們把我抓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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