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莫洛托夫中學,心猿意馬,在北邊桑樹林裡,��f喈喈,群女出桑,琳是最頑皮的,裝著踒了腳,要他背,把蜂往他脖子裡放,蜇他……風華正茂的歲月,他們在桑樹林裡背頌詩詞、外語,他臉上那突然令他渾身不自在的吻,他書桌裡的蠶被她偷了,籃球場上他那芭蕾舞式的投姿,過中線那一投籃得分受到觀眾歡呼,卜嵐的傲然冷眼,程子才替他參軍,還有朱敬雲回眸的笑……
他不願在那個年代裡停留,把目光停留在加吾爾塔木河與多爾布津的交匯處,在東岸的林木中,那株高大的橡樹依然充滿生機。那裡有一條路,在那條路上他走過六年的時光。那是他心所繫,青春所繫,愛所繫,生命所繫。那裡的人,謝琳娜,烏斯金娜,崔爺爺都與他的命運、生命結成一個整體,他們一直撞擊著他的靈魂。狗黑狸,豹子花花,那一群羊,一群牛,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那棵橡樹,那窗前的紫丁香,記錄著他們無悔無愧的共同生活歲月,記載著他們無悔無愧的瑰麗人生。
橡樹大院,是一段歷史的象徵,記載著三個時代兩個國家以及世界的會際風雲。他心裡十分沉重:那房院是他媽的,卻沒有能力,抑或沒有勇氣要回它。自己是律師,現在正是法治的春天,事情應當好辦。他長嘆了口氣:多麼好的春天啊!謝琳娜穿著丁香色的布拉基從河灘的百花叢中向他奔來,羅裙飄飄,長髮拂風,修腿曼妙……啊,這就是青春!
烏斯金娜·麗達把他摟在懷裡,吻著他的前額,叫著:我的孩子,你好苦啊!真是啊,山川載不動那太多的悲哀,歲月經不起這無盡的等待。媽,沒有忘記你呀!是媽媽,又是情人,更是知已。複雜的、甜蜜的,酸澀的愛,又是那麼偉大的情懷。
在那一片粉紅色的刺玫叢中,她向他遞來秋波,一會兒,她奔到那三株大樹下,那裡展現著阿肯彈唱會和民間文藝大賽的舞臺,她如鶴立雞群,卓然生輝。她沉穩靦腆,突然間像一朵盛開的牡丹,翩翩旋轉,又如孔雀開屏,說不盡的萬千美麗。
姚勤子見他望著遠處的橡樹大院,輕聲問他:“種牛場回話了沒有?”
他說:“回不回話我不管,二十天後我就派人去整理院子,清理房屋。”
“這個事你和我商量一下嘛,讓我思想有個準備,也好先做些溝通。”
“有人找你了?”大雨是明知故問,然後說:“外逃人員的政策已經落實七、八年了,這院子十二年的合同超過七、八年了,沒有一個人向我說句話,讓人想起來就生氣。”
“要是不給,你想怎麼辦?”
金大雨看一眼妻子,問:“是有人讓你探我口氣?”
勤子說:“你怎麼這樣想呢?讓我心裡有底呀!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重要?”
“不給我找外交部去,解真她媽答應了,說地方政府製造障礙的話,她給斡旋。到那時我就要求支付八年的使用費了。”
勤子問:“你讓解真攙和進來了?那丫頭是個不愛管閒事的人,對這件事倒這麼關心?還把她媽請出來?怪不得你底氣那麼足,真是你的紅顏知己。”
金大雨笑一笑說:“你吃哪門子醋?我們啥關係你不是不知道。勤子,這件事你不要攙和進來,誰找你出面說情的話,你說不方便介入我的往事。”
“我要吃你的醋早把我酸死了,我是說我在你心目中沒有那丫頭地位高,這樣重要的事你不先給我講,倒是把我矇在鼓裡,我不管你怎樣糊弄我,反正你從小就糊弄我,現在想知道的是你是否具有現實的理由?”
金大雨淡淡地笑了,問:“你是要問謝琳娜和我媽是否還活著?活著的話他們是否知道我還在人世?他們是否回來?你沒有看到我向種牛場提出要回院子的理由?”
她說:“看了。她們回來是蘇漢文告訴你的還是別西卡告訴你的?”
“他們曾經都認為我死了。勤子,我心裡好苦啊。他們要回來是我的感覺,是我的幾個夢境,那夢境和別西卡告訴我的幾乎是一樣的。”
“大雨,你能不能往現實方面靠攏一些呢?我是你妻子呀,我對你的愛沒有做作和虛假,你我之間都可以為對方赴湯蹈火獻身啊!”
金大雨點點頭,他不願說出另一層意義的話:單純對他倆的雙方,肯定都會的,不就是個生命的付出嘛;可是,在人的生活中,在人的追求中,比生命更有意義的東西很多。在那個悽風苦雨的日子裡,在窗前的紫丁香下,他媽給他講過這個道理。他想,說出來做什麼呢?還會引起誤解。
她問他:“你妻子說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