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引起慕容薇一絲一毫的惻隱。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慕容薇瞧著蘇暮寒肆虐的淚水,有些玩味地去理會這句話的含義。
他在傷心父親的離世?還是傷心父親當年的決定?傷心如此之多,才能化做滿腔的恨意,如一把把尖刀,穩穩插在親人們身上。
還是他根本沒有傷心,只是做慣了戲子,為給自己的將來鋪路,才演得如此逼真。
皇后的鳳駕浩浩蕩蕩,蘇暮寒早已得了稟報。他遠遠迎了上來,撩起白袍,穩穩跪在二人面前厚厚的雪地裡,“臣蘇暮寒恭迎皇后娘娘鳳駕。”
“你這孩子是做什麼?”往日隨意慣了,蘇暮寒一向稱楚皇后為姨母,楚皇后也從不曾以繁複的規矩拘束他,不料想今日一眾人前,蘇暮寒向自己行這樣的大禮。
楚皇后即可憐又心疼,夾著隱隱的不虞伸手來攙。
蘇暮寒藉著起身輕輕避開楚皇后的手,以衣袖拭乾眼睛,躬身做個請的手勢,“皇后娘娘鳳駕光臨,是我安國王府的無尚榮耀,想來父親也去得安心了。”
一如上一世,蘇暮寒拿話擠兌著母后,而自己卻心疼他心疼到無以復加,不停地為他新增著籌碼。
慕容薇委委屈屈上前半步又猶豫著站住,抬起頭全是淚眼婆娑:“表哥是要阿薇以後喚你世子,喚姨母安國夫人嗎?咱們何至於這樣的生份?”
淚盈於眶,點點劃落下來,無法言喻的哀傷如同打溼一樹梨花,引得眾人駐足。她無須做戲,曾經愛他深,如今恨之切,縷縷芳心,化做斷腸淚,一點一滴都是心頭血。
一身素白的女孩子無限哀傷,含淚回頭牽著楚皇后的衣袖微微晃動,“母后,表哥素日裡都喚您姨母,難道姨父不在了,咱們便要生份?阿薇等會兒到底要怎麼喚姨母?”
蘇暮寒的眼神微微一滯,將頭垂落下去。
慕容薇傻乎乎的話給自己幫了倒忙,他只是喚一聲皇后娘娘給眾人聽,以他的伏小換眾人心中本就傾斜的天平。
崇明元年的禪位,蘇睿為支援慕容清斬了自己的手下,跪在天子腳下。如今英雄已矣,他的夫人曾貴為西霞長公主,他的兒子卻只能以君臣之禮匍匐在昔日的二公主面前,尊稱一聲皇后。
蘇暮寒要的便是眾人的惻隱,將這些惻隱添做自己棋盤上的落子,下得即穩且狠,打一場有勝無敗的親情賬才是他的本意,又如何捨得與皇家撇清關係。
一個沒有父親支撐的安國王府,一個沒了公主封號的王府遺孀,世子身份再貴重又如何抵的過皇后娘娘的嫡親外甥?他自然曉得眼前的人可以給他無尚尊容,也可以把他束之高閣。
慕容薇哭得哽咽,聲聲喚著姨母又喚表哥,關切之情抑止不住。
幾位誥命夫人看得心酸,也拿帕子拭著眼淚,大膽過來相勸。
蘇暮寒深深地吸了口氣,低下頭來:“姨母、表妹,暮寒是傷心糊塗了,並沒有這個意思。”
楚皇后一時無語,在門口靜默片刻,似是頭頂明黃色的香羅蓋遮不住簌簌的風雪,她微微有些發抖,秦姑姑忙在身後扶住。
楚皇后一手攬著慕容薇,一手牽起蘇暮寒,緩緩開口,聲音與往常並無二致:“暮寒,以後別再說這般讓人傷心的話。咱們先為你父親上香,再去瞧瞧你的母親。”
第三十八章 美眷
安國王府院裡搭了棚子,掛著白色的門聯,王府請的一百單八位僧侶在其間頌《地藏經》,聲音此起彼伏。
靈堂布在尚喜園的正廳,正中擺放著蘇睿的靈柩,牆上掛著新繪的遺像,大將軍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似是遠遠俯瞰著芸芸眾生。
崇明帝親賜的金絲楠木棺上,覆蓋著蘇睿一等親王的朝服冠冕,即簇新又陌生。
旁邊的總管向楚皇后解釋:“夫人的意思,大將軍常年在外,這套朝服基本洠�簧嫌貿。�緗窬腿盟�孀糯蠼��黃鵠餚ァ!�
蘇暮寒沙啞著嗓子出聲:“母親還是選擇讓父親穿了平時最愛的龍虎大將軍的鎧甲入棺,母親執意親手為父親更衣,只是鐵甲厚重,母親一人根本無法搬動,是暮寒與蘇管家協助,母親才達成心願。”
楠木的淡香與滿室的香灰紙燭氣息混合在一起,蘇暮寒跪下來往火盆裡添著紙錢,揚起縷縷清煙,人如同籠在一層薄霧裡。
靈堂內也有師父在唸《地藏經》,誦經聲伴著木魚敲擊的聲音,還有陣陣哀樂夾雜其中,從院外斷斷續傳進廳堂,各種聲音雜在一起,聽得不甚真切,無端添了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