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華說完了話,挑了簾子退出去,崔遙遲緩地問道:“欣華,能不與說與夫君,你此去淮州到底為著什麼?”
因是賀壽,陳欣華穿了件大紅遍地金的帔子,露出裡頭雪白的中衣立領,上頭一枚色如瑪瑙的紅寶石領釦熠熠生輝。
烏雲堆疊、清華無邊。大紅的錦衣沒有顯得陳欣華俗氣,反而添了些嫵媚。
瞧著崔遙目光裡掩飾不住的擔憂,陳欣華寬慰地一笑:“確是為柳先生賀壽,順待替二哥傳句話,夫君不用擔心。”
依然是願意有事情自己扛著,不想說與自己知曉。還是說嫁給自己這幾年,在妻子心間,自己從來不是堅如泰山的依靠?明知道有危險,她依然不願意與自己分擔。
崔遙伸手出去,攬了妻子在懷,輕輕撫上她的鬢髮。一股無助的愴然湧上心頭,又被自己無聲的嘆息砸得渾身生疼。
江陰只怕是要生變了。崔遙雖整日悶在書房讀著聖賢書,單等著下場的科舉,卻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打從大公主接了妻子敘舊,揚州郡守夫人與粘家對妻子的態度來個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依著妻子的個性,本可不卑不亢清者自清,斷然不會與這些前倨後恭之輩交好。
事實卻不然。妻子浸淫揚州官家夫人之中,結交權貴好友,竟然遊刃有餘,學起了往昔粘亦纖的八面玲瓏。
早先並未留意,此前方發覺,妻子與岳父的書信積攢了一大堆。明明有著揚州官道可走,卻有相當一部分花大價錢託了綠林鏢局。
鏢局看重的是江湖意氣,從不洩露託付之人的底細。信件從鏢局出發,一則是妻子謹慎,還有一則便是她大約覺得揚州的官場早就不足信任。
這些書信都被妻子牢牢鎖進炕桌的抽屜裡,唯有她自己拿著鑰匙。若是自己問起,妻子總是一語帶過,只轉達岳父的問候,並不給自己瞧岳父的手跡。
岳父的生辰在即,妻子不是忙著打點送往皇城的禮物,卻獨獨要去淮州替柳先生做壽。歷山書院是陳家的私產,崔遙從未聽說有位狀元柳先生在那裡執教。
種種際像湊在一起,聯絡到江陰這一帶的風湍水急,崔遙心間有種預感呼之欲出,卻從妻子口裡問不出一句。
“欣華,你從前可曾見過那柳先生?”崔遙輕緩地一吻落在妻子髮間,含著滿懷的愛戀與擔憂。
陳欣華頰上胭脂輕點,更添了些瀲灩與調皮,向丈夫笑道:“老人家在歷山書院待了多年,我自然識得。這次便好好替你引見,能得柳先生指點幾句,夫君明年科考必定大有裨益。”
原來真有這麼一個人。崔遙不曉得是該嘆息還是該慶幸,嗅著妻子頸間淡淡的幽蘭芬芳,只是將攬在妻子脊背上的手臂又用力了幾分。
陳欣華不曉得丈夫心間的思慮,伴著馬蹄單調的得得聲,連日的勞累添了不少疲憊。她靠在丈夫懷裡,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均勻,安靜地闔上了雙目,與兒子一樣進入了夢鄉。
錢唯真又捱了兩日,見這場清算之風不僅停不下來,而且大有演變成傾盆大雨之勢,再也不敢等閒視之。送往揚州的銀子運出後,他依舊坐臥不安,深覺此次只怕是自己的大限,有些事便須早些打算。
晚間二兒子錢珏攜了孫子過來請安,錢唯真恍然記起,兒子這次回京述職待得時間委實有些長。因是忙著戶部與揚州的事體腳不點地,竟忽略了這一茬。
命人將孫子帶去夫人那裡吃點心,錢唯真掩了書房的門,向錢珏慎重問道:“今次你蒙聖恩回京述職,吏部可曾發下文?大約什麼時候啟程回京州去?”
錢珏面露遲疑,起身回道:“父親大人所問,正是此次蹊蹺之處。兒子問過吏部的官員,道是聖上特意點了兒子的名字,說是另有安排,大約會留任京中也說不準。因父親連日忙碌,戶部又有些麻煩,兒子不敢拿自己的事情惹父親煩惱,故此沒有前來回稟。”
錢珏在皇城也有幾位好友,此間回來呼朋引伴,也與往日的舊知詩酒談笑。席上聽戶部一位同僚悄悄告訴他,聖上大約有意讓他留京,前面已與吏部打過招呼,已然板上定釘,只是公文還未下發。
京州雖好,哪裡及得上姑蘇繁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姑蘇皇城便是如假包換的溫柔富貴鄉。
京官如同身上鍍了一層金,與地方官的含義又有不同。錢珏歡喜在心,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向那同僚深深一揖,算是承了他的情。
這幾日錢珏已經在盤算留在皇城的生活,想著如何將自己從前住的院子翻修,如何替妻子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