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坐在重樓閣的宴會正廳,瞧著這些人虛偽的嘴臉,對皇祖父與皇祖母、連帶著慕容一家的恨意都會如滔滔江水,一遍又一遍沖刷著蘇暮寒的心田,叫他無法淡然。
生怕自己失儀,蘇暮寒正想著尋個什麼藉口,外頭散一散胸中的濁氣。卻見慕容薇已然立起了身子,正巧笑嫣然,向長輩們行禮告退:“阿薇去去便來。”
瞧著慕容薇身後的流蘇手裡捧著精緻的托盤,上頭擺放著插了蠟燭的面月兒,蘇暮寒恍然記起,仲秋宴上素有拜月的習慣。
民間那些豆蔻年華的女孩們往往會在今夜唿朋引伴,託著自家蒸的月兒去月光下念月。品評誰家的手藝精巧,再說上幾句吉祥祝福詞,祈求五穀豐登與家人的安康。
方才飲酒的間隙,早有宮人捧上御廚房新蒸的月兒,給皇太后瞧過了,再分奉到各位主子面前,求得吉祥如意的好兆頭。
新麥磨成細粉,過了篩,添上白糖與紅棗,上下兩層蒸得鬆軟香甜。
上頭一層還有拿面與果脯做成的圖案,有嫦娥奔月,有五穀豐登,還有玉兔搗藥和蓬萊盛境。
方才便是秦姑姑笑著回稟,外頭拜月的東西已然預備齊整,問兩位公主可要去瞧瞧熱鬧。
慕容蕙聞言擺手,絲毫沒有興趣。她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最怕蚊蟲叮咬。雖然月半仲秋,正是蝥吟切切、秋蟲最多的時候,可不去湊那個熱鬧。
慕容薇卻不然。前世加上今生,屈指算來,她已有十餘年未曾見過西霞拜月的儀式,更未有機會端著這些圓月祈求過親人的安康。
康南的三年再加千禧廢宮裡十載,耗去她前世所有的青春年華,也耗盡了女子最美好的期許與守望。
如今一盤棋局抹淨,重新翻牌,最盼望的事情便是家國的安康。她含笑應聲,命流蘇端起自己案几上的月兒,便隨上秦姑姑的腳步,想要出去瞧些熱鬧。
流蘇亦步亦趨,單手拿著托盤,另隻手不忘替她整理著她曳地的裙裾,又機靈地接過紅豆手裡的披風,人前十足的盡心與恭謹。
蘇暮寒正愁沒有藉口,揚起柔和俊朗的笑臉,溫聲喚道:“阿薇且住,我與你同去,也瞧瞧外頭的熱鬧。”
亦如從前,絲毫不願避諱。自席間長身立了起來,蘇暮寒又轉向慕容蕙笑道:“哥哥替你捉幾隻螢火蟲,用紗袋裝了,夜裡放在帳子裡可好?”
隨意又自然的模樣,令崇明帝微微蹙了蹙眉,添了絲膈應。
若不是心無芥蒂,便是這一身掩飾的本事實在太好,超出了他的實際年齡與心志。
若換做從前,哄得兩個女兒開心,楚皇后到也不會多想。今時不同往日,守著一桌子的人,有心勸阻卻不好開口。
楚朝暉到是開口喚了句暮寒,希望他能止步。
蘇暮寒回頭燦燦一笑,眼波似月夜下溫柔純靜的海水,沒有一絲波瀾:“母親放心,我隨著阿薇去瞧瞧,片刻即回。”
即便是家宴,蘇暮寒也該曉得避嫌,卻偏偏反其道而行,非要叫在坐的心都瞧著,他與慕容薇依然是這般默契與自如。
蘇暮寒又轉向慕容蕙,疼惜地問道:“到底要不要,快些說。若是不要,等會兒捉住了,可都送給了阿薇。”
這般的語氣與縱容,當日到底如何狠得下心對慕容蕙也揚起屠刀?慕容薇一陣反胃,無心瞧他的作戲,更加快了腳步。
慕容蕙卻是沒往這宮裡宮外的旋渦留心,待蘇暮寒一如往昔。她一襲鵝黃的絲衣,甜美的笑顏分外活潑,輕輕一蕩間露出兩隻深深的酒窩:“如何不要?暮寒哥哥多捉幾隻,夜裡便省了點燈。”
聲怕旁人開口勸阻,不惜利用一無所知的慕容蕙。楚朝暉有些坐不住,偷眼往母后與妹妹臉上瞧去,這兩位卻是涵養極好,瞧不出一絲端倪。
徐昭儀拿調羹冷著甜湯,擱到慕容萱手上,話語不高不低,卻令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女孩子家家的事情,要你皇姐玩去,阿萱便不湊熱鬧了,只在這裡陪著皇祖母盡些孝道,可好?”
頗有含沙射影的味道,暗諷蘇暮寒的不知進退。慕容萱隨了慕容多時,已然理會得大人們話中某些隱晦的意思。
他懂事地點頭,立起身來走到皇太后身邊替她把盞,又替老人家佈菜。
人雖然小,徐昭儀平日教的好,慕容萱做起事情來乾淨利落、有板有眼,比除夕的家宴上更勝了不止一籌。
皇太后瞧得愛惜,拉了他的手在身邊做下,隨口問了幾句如今都做些什麼。慕容萱將便隨著慕容早習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