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不適,一隻玉足踏上書房前頭的墨玉石階,等著烏金撩起簾子。
房門開啟,蘇光復已然避在屏風之後,唯有蘇暮寒一人手裡握著卷雜記,從書案前頭抬起頭來。他衝著明珠友善的一笑:“姐姐請坐,天色已晚,還要勞動姐姐跑這一趟,不知母親有什麼事吩咐?”
握著書卷的蘇暮寒極是儒雅,俊朗的眉目間透出皎皎笑容,依稀還是從前淡然雅緻的模樣。落在明珠眼中,卻又分明有哪裡是不同。
明珠分辨不清,咬著唇輕輕立住身形,藉以平息心內的不適。
手裡的燈盞未滅,也未交到旁人手上,顯見得並不願在這裡多待。明珠亦不曉得自己是惶恐,還是膽怯。
她恭敬地行了個福禮,語氣依舊從容與柔和,卻比往日透出一絲絲的呆板與凝澀。只垂首含笑道:“打擾了世子歇息,夫人傳您即刻過去。有幾句要緊話要問一問,請隨奴婢來吧。”
因是楚朝暉身邊唯一的親信人物,明珠在府裡的地位堪比內宅總管,尤在兩位側妃娘娘之上,等閒人哪裡敢將她當做奴婢使喚。
也是因此,旁人進不得滄浪軒,守門的小廝卻單單不敢阻住她的腳步。
明珠語氣裡添了些與往日的不同,大約她自己都未查覺,蘇暮寒卻是心細如髮,帶動一陣陣夜風下的微凜。
他放下書卷起身,遙遙一指右首的太師椅,淺笑道:“姐姐請坐。不知母親深夜傳喚是為著什麼要緊的事?可是暮寒哪裡犯了錯惹母親生氣,姐姐可否提攜一二?”
明珠臉上掛著絲微笑,卻是不達眼底。她的語氣愈加恭順,依舊叫蘇暮寒聽不出半分端倪:“夫人的心思,做奴婢的哪好猜測?只吩咐奴婢趕緊請世子過去,不得耽誤功夫。”
“如此,姐姐先行一步,暮寒更了衣便來。”眼見問不出什麼話,蘇暮寒唯有用上拖字訣,先打發明珠出門,再與蘇光復商討幾句。
到底是主子與奴才的懸殊,明珠臉面再大也不好再三催促。蘇暮寒既說更衣,便有他那些小廝們動手,她唯有避在外頭。
烏金殷勤地伸出手,想替明珠提著燈籠。明珠側身避過,謝了他的好意,便再向蘇暮寒施了一禮,囑咐道:“奴婢便等在外頭,今日夫人氣色不善,世子好歹快些,莫要叫她動氣。”
“我省得。請姐姐去茶房,有方才燉好的蜜糖蛋羹,姐姐且嚐嚐,我這裡就好”,前句話是吩咐烏金,後頭卻是對著明珠。蘇暮寒口氣雖然謙和,卻容不得她反駁。
明珠心裡焦躁,打量得蘇暮寒一時半刻出不來,唯有隨著烏金去了茶房落坐。由小廝們掀起蒸籠,取了一盞剛燉好的蛋羹。
房門一關,蘇光復便沉著臉從屏風後頭露出身形。
“先生怎麼看?”蘇暮寒不用人侍候,隨手脫下身上寶藍色的錦袍,從架子上拿了件四合水浪紋的豆綠色直裰換上。又從頭髮上取下青金石的簪子,拿根豆綠色的絲帶鬆鬆一系,顯得整個人即是隨意又風姿翩然。
手下動作不停,蘇暮寒的眼睛卻尊敬地望著蘇光復,急急問道。
“東窗事發,主子的身份曝了光”,蘇光復一字一頓,臉色如書案上的硯臺般黑難看:“我方才思來想去,今次殺杜側妃太過倉促。敢同主子講條件,只怕她留了什麼後手也未可知”。
想到那封寫有父親與自己身世之迷的秘信已然被自己焚燬,杜側妃更是死無對證,蘇暮寒心底尚有幾分僥倖。
只怕是蘇光復思慮太多的緣故,他便緩緩笑道:“先生多慮了,如今沒有秘信作證,宮裡頭既然苦苦瞞了這麼多年,如何肯把實情告訴母親?”
若是崇明帝早存了告訴楚朝暉之心,便不用當初自己殫精竭慮,處處捉肘見底,等到這麼多年之後。
蘇暮寒的分析誠然有道理,蘇光復卻是慘淡一笑,低語道:“此一時彼一時。昔年有大將軍彈壓著蘇家人不得出頭,如今蘇家人已露崢嶸,大約宮裡頭覺得再也捂不住吧。”
聽蘇光復說得篤定,蘇暮寒悚然一驚,心底暗沉沉的如懸在半空。
最怕的便是這一招,若是母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為著西霞江山與慕容家和楚家的未來著想,都再也不可能對他無限制的縱容。連帶著與慕容薇的婚事,大約也會受到影響。
留給蘇光復思考的時間太短,為今之計唯有當機立斷,先過了眼前這關。
蘇光復重重一嘆,對蘇暮寒說道:“耽擱得太久,你母親難免動疑,主子先隨方才那丫頭去。若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