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那麼幾分悵然若失。
第六百二十七章 家宴
燈火葳蕤,樺燭影微,楚皇后纖長濃密的睫毛垂落輕輕的陰影,淡淡映上隱晦不明的眼瞼。
崇明帝似是曉得她的心意,溫暖的大手從旁邊伸過來,自然而然握住了楚皇后的柔荑,又安撫地拍了兩下,示意她不要徒增傷感。
慕容蕙依舊去叫了兩個手巧的宮女陪著自己翻繩,只翻了兩下,卻有些意興闌珊。她將繩一丟,重新坐到皇太后旁邊的大炕上,默不作聲從攢盒裡抓了把蜜餞,沒滋沒味地嚼著。
去歲的慕容萱還只是個愛吃窩絲糖的懵懂孩童,今年卻已然搬進太子東宮與慕容同住,跟著學些文韜武略,稚氣的小臉上添了些老誠。
果然時光如水,從無片刻的重疊,也不肯有片刻的止熄。
今年缺了楚朝暉、蘇暮寒與杜側妃,卻添了位粉團一般的五皇子。杜側妃投毒在先,蘇暮寒叛亂在後,眾人默契地不提這兩個人,只有些牽掛著依舊留在邊城的楚朝暉,可曾耐得那邊的苦寒。
羅綺還未回京,眾人此時並不曉得楚朝暉已然做出決定想要留在邊城。李之方八百里加急遞回來的奏摺,前一刻方才傳進了宮門。崇明帝閱罷,心情一陣激盪,特意帶來給皇太后過目。
在坐的這些人,無有一個不關心著楚朝暉,皇太后便不自看,直接命慕容薇讀給大家聽聽,奏摺上都寫了些什麼內容。
慕容薇遵命立起身來,展開李之方的摺子,一目十行看下去,只瞧得渾身熱血湧動。她伴隨著奏摺裡楚朝暉的話語,時而激昂、時而肅殺,重現了黃捷與葉仁青叛亂的那一幕場景。
區區一封奏摺,每個人都是第一次領教了楚朝暉的言辭鏗鏘。
不獨皇太后喜出望外,楚皇后也想不到一向綿軟如水的長姐能說出那麼一番話語,忍不住拍案叫絕。
讀到蘇暮寒雪地裡三個響頭斷絕母子情誼,又與眾將士割袍斷義的情形,皇太后重重將手一拍炕桌,眉宇似凝霜般寒芒乍現:“逆子不知悔改,枉顧人倫,已然犯下滔天大罪。即刻曉諭李之方,不必手下容情,戰場之上殺無赦。”
惱怒之餘,更多的是為楚朝暉歡喜。一株藤蔓如今長成參天大樹,大女兒活得堅韌挺拔。沒有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境壓垮。
絕然蘇暮寒狼心狗肺,她依舊坦然面對,說出一番義正言辭的話語。
慕容薇心中則比旁人更添了一重欣慰。昔年蘇暮寒率十萬大軍殺回皇城,姨母無計可施,在城門樓選擇自盡,如此血染城牆,也未能阻住蘇暮寒的野心。
生怕歷史在邊城重演,今次她特特交待羅綺,密切注意姨母一舉一動,莫叫姨母悲憤之下再有無奈之舉。
聽著姨母的行事,她分明也摒棄了這不忠不孝的逆子,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做傻事。尤其聽得只有區區兩千人隨著蘇暮寒逃匿,慕容薇只想縱聲長笑,與溫婉和夏鈺之這兩個知情人分享一下此刻的開心。
前世的十萬大軍比著如今的兩千之數,蘇暮寒敗局已定,那一段屈辱與悲壯的過往不會再次降臨到西霞身上,如今在座的這些親人們都會健康活下去。
徐賢妃不用人前拿陸秀夫與小皇帝教子,與慕容萱雙雙罹難;夏家兄妹不用血染黃土;姑父與兩位表兄、連同歷山書院那些書生意氣的學子們不用揭竿而起。
伴隨著郭尚宮等人落網,這宮內不會再有人給父皇投毒、母后不會一夜白髮,自己不用嫁給那個人面獸心的顧正諾。
一切的一切,都將變得無比美好。相隔兩世的崇明八年除夕夜,慕容薇只想痛飲一杯,慶祝提前來到的勝利。
皇太后心情舒暢,不用素日設家宴時每人面前一張臺幾,早早命白嬤嬤預備下紫檀木嵌螺鈿的曲腿大圓桌,鋪了福祿壽喜的大紅團花錦緞桌布,擺在重樓閣的正廳裡,依舊對著高臺下那一泓清波,隔著水音聽伶人們彈奏樂曲。
白嬤嬤臉色舒展,似一盆盛綻的大麗菊,臉上每一條溝壑都彷彿被熨得平整。她擺脫了千禧教的束縛,又得了皇太后允許,在小佛堂裡替兄弟點著盞長明燈,如今諸事順遂,再不用時刻擔驚受怕。
今日白嬤嬤特意換了身簇新的紫紅色菖蒲暗紋宮衣,帶著天鵝絨抹額,還插了枝足金的簪子,臉上透出十足的笑意,在重樓閣內遲遲張羅著晚間的夜宴。
瞧著十六道冷盤與四個果碟擺得齊齊整整,白嬤嬤重新折回寢宮,催請皇太后等人入席。眾人緩步走入重樓閣正廳,隔著嫋嫋水音,一闕《春江花月夜》叮咚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