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妹妹身上還有多少這種傷痕,羅訥言不敢問。什麼千里尋親、什麼北大街萬年橋下於婆婆的小客棧偶然落腳,看似是美好的巧合,到似是分明有人刻意安排。
羅訥言如今時常出入宮闈,結交的朋友裡頭不乏達官貴人,聽過見過的東西多了,縱然妹妹的戶籍文書天衣無縫,他還是從中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不敢去揭羅蒹葭的傷疤,想著夏鈺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羅訥言曾求在他的跟前,請他幫自己探查妹妹前幾年的過往。
無獨有偶,羅蒹葭亦曾拜託夏鈺之,自己已是蒲柳之身,又曾淪落到供人取樂的戲子。為免兄長傷心,請他不要向自家兄長吐露半分。
面對這樣一對兄妹,夏鈺之十分為難,只得向羅訥言道:“既然人已經回到你身邊,她不願意多說的事情,你又何必苦苦追問。即便尋得了答案,卻徒增你妹妹的煩憂,又有什麼好處?”
羅訥言到也不再堅持,只是想到連夏鈺之都不忍提及,大約妹妹卻曾受過非人的苦楚。他雖然不說,再望向妹妹的目光卻總是充滿了疼惜與傷感,還有深深的自責與關愛。
自打在姑蘇皇城聲名鵲起,羅訥言雖只是一介郎中的身份,卻因與夏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更為皇太后等貴人推崇,無人再拿他當白衣看待。
也有官媒幾度登門,多有公候王府家裡不昔以嫡女下嫁,想由他這裡接上與夏家、乃至與宮裡頭的關係,來鞏固自家的門庭。
羅訥言早已滿了雙十年華,過了娶親的最好時候。也曾有意尋一門合適的親事,延續羅家的香火。只是瞅著妹妹如今這般情況,不忍心雪上加霜,生怕外人進門苛待於她,便統統一口回絕。
羅蒹葭看在眼裡,自是急在心上。
兄妹二人雖然不曾說開,各自為對方打算的心意卻未曾變過。近一年來,關於自己何去何從,羅蒹葭一直都在慎重考慮。
她想好好謀劃自己未來的道路,只怕兄長不依,才一直悄然做著準備,還未曾與兄長吐露半句。
心上也曾彷徨,自己這般標新立異,會不會害得兄長難以做人?昔日兄長為著尋她,已然錯過了娶親的最好時節。如今歲月蹉跎,若再讓自己誤了兄長的姻緣,只怕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聽著阮夫人的話,羅蒹葭頗有些茅塞頓開,也露出輕鬆的笑容。她招手喚阮夫人的女兒過來,將切成小半的月餅遞了一塊到她的手心,再輕快地牽著她的手去瞧院子裡還未綻放的曇花,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
所謂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花好月圓縱然稱心,世間事卻總難以兩全。羅蒹葭願傾心祝福兄長尋得心儀的女子,也堅定了信心走自己選好的道路。
第六百七十三章 歸京
瓊華如霜,映照著爬了滿架的綠蘿,又溫柔地傾瀉下來,潑灑在這三位細數歲月流光的女子身上。
一壺楓露茶飲盡,幾塊玫瑰月餅與黑芝麻酥糖也見了底,菱形的鬥彩纏枝花卉碟子露出微凹的白底,只稀落落餘了幾粒芝麻。
淺淺說笑的幾個人神情越來越放鬆,待瞅著夏蘭馨與羅蒹葭眉間的鬱結悄然散盡,阮夫人輕輕鬆了一口氣。
纖月漸漸如勾,緩緩往中庭爬去。乳母懷中抱著早已安睡的哥兒,另支手牽起阮夫人的女兒。小丫頭有禮貌地小聲向眾人告退,隨著乳母進去休息。
三個人又坐了片刻,想著阮夫人明日還要早起,不便耽擱她太久,約了三月三那日同去大相國寺品嚐素齋,這才依依不捨在月下告別。
夏蘭馨依然先送了羅蒹葭回藥鋪,再轉向青龍大街回閣老府。從前滿腹的彷徨都好似被今夜的月華洗淨,她的心情亦如皎皎的月光,明朗而又輕鬆。
按下心事,日子便過得飛快,再不似從前那般度日如年。
二月二十六那日,雲揚再次託人給夏蘭馨帶了信來,說自己已然在歸來的路上,約摸兩三日便能到家,請她放心。
歸程有期,果然如雲夫人所說的在二月底,夏蘭馨徹底綻放欣喜的笑意,忙著叫小螺替自己準備衣裳,將李氏夫人送的那件裙衫熨在熏籠上。
二月的最後一日,煙雨又是如絲如縷,帶著江南特有的朦朧與滋潤,輕柔地灑落大地,彷彿特意為了伴著離家多日的璨璨白衣少年遠行歸來。
久別重逢的兩人約在枕霞閣裡見面。一別二月有餘,雲揚依然穿著素日喜歡的白衫,以幾重芝蘭勾邊,皎皎若天際白雲。他拿玉簪綰著發,高華的神采依舊,見了夏蘭馨燦燦一笑,露出溫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