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辭心下一橫,囁嚅道:“在下想和少爺打聽個人。”
沈慄凝神細聽。
“丁同方。”童辭氣短道。
沈慄心下電轉,上下打量童辭,恍然道:“童辭,同章,丁同章?你是丁柯那遠走的兒子?”
“因家父貪賄殺人,丁氏全家獲罪。小的雖早年遠走,也算逃犯,卻不知少爺是否會拿小人問罪?”童辭心虛道。
沈慄輕笑:“先生既怕被問罪,為何又找上門來?”
童辭嘆道:“三晉大案驚動天下,小的得知家族敗落,便忍不住要回去看看。”
丁柯害死先妻、二子,童辭那時已經十多歲,知道些緣由。因怕被已經喪心病狂的父親滅口,懾於丁柯權威也不敢到衙門中出首親父,只好包袱款款溜之大吉。他對父親已經失望,唯獨擔心被拋在家中的幼弟丁同方。
孤身漂泊,年紀越長便越後悔當年沒有帶幼弟出來。
丁柯連年高升,到後來權傾三晉,童辭始終不敢回去。直到丁柯入罪,童辭才急慌慌奔回家鄉……丁家人墳頭都長草了。因被百姓憤恨,也無人斂屍,俱都埋在一起,也沒個棺材。
童辭可憐幼弟,假託故友給家人修墓,結果沒找著丁同方屍體!想方設法打問,終於隱隱約約聽說兄弟可能沒死!
天降之喜!若兄弟果然活命,無論如何得把人找到。
父親已逝,自己需盡兄長之責。據說弟弟腿壞了,還不知怎樣受苦。
找來找去,當時只有沈慄與丁同方接觸最多,自然要找到沈慄頭上。
沈慄恍然。丁同方出首親父,改名換姓都是自己經的手,再有就是皇帝、太子知道詳情。童辭總不能找到宮裡去,憑沈慄的地位,他不講,童辭也不可能來硬的。只好死皮賴臉跟著,立功相抵也好,尋機打探也好,總要得個結果。
沈慄沉思道:“丁兄如今就在景陽,你若想見倒是能見著。不過閣下雖是早年出走,亦未參與令父貪腐之事,但閣下戶籍卻仍在丁家。若想光明正大現身,卻是不可能的。”
童辭聽出沈慄並未有拿他入罪之意,心下一鬆。喜道:“能見著舍弟便好,不敢有他想。”
有了盼頭,童辭心中熱血沸騰,扳著手指計劃道:“若要走出禺山,不能順著原路往回走——繞遠,沒準兒尤行志還等著呢——咱們向西走,過纏頭夷、彎道夷,從賀州那邊出去。遠離戰場,還能快些回景陽。”
沈慄微笑道:“俱聽先生安排。”
兩個人不敢深睡,熬到天亮便從樹上下來。童辭看看方向,當先引路,並囑咐沈慄將頭髮散開,衣裳也不好好穿,左疊右掖,又折了樹枝做帽子,甚至還用花汁草葉塗面。
“委屈少爺了。”童辭解釋道:“夷民排外不是笑話,便是小的在這山裡活過幾年,也不敢說各支的夷民都肯相容。咱們儘量學著他們打扮,以免被認作肥羊。”
沈慄俱都聽他建議。只奇道:“先生當年從家裡出走,為何跑到禺山居住?”
三晉到禺山可是大半個盛國呢。
“為了藏身。”童辭苦笑。
他一跑,丁柯自然要抓。童辭那時年少,覺著丁柯是朝廷命官,要抓自己兒子,在朝廷的地界上都有人協助。乾脆挑個朝廷插手不到的地方。
“湘州。”沈慄失笑:“湘州不易居。”
童辭嘆息:“少爺機敏。”
童辭年少,看著出身不錯卻無戶籍,難免惹人注意暴露行跡。湘王惦記謀反,對在自己地盤上生活的朝官之子自然會多加監視。待丁柯累遷高官,不知道丁柯其實恨不得長子去死的湘王便想抓住童辭用以威脅那位三晉掌控者。
童辭:“……”我沒有威脅丁柯的價值!被抓住會死!
千辛萬苦逃出湘州,帶著渾身傷病進入禺山。駝背毀容,替夷民與山外百姓交換貨物為生,變成今日童辭。
沈慄微微感嘆,童辭的經歷著實複雜。
連說連走,行動並不快。他二人一個不善山路,一個駝背難行,又要時時防著野獸毒蟲,半天也未走出多遠。
野獸毒蟲沒有來,先來的是夷民。
休息時沈慄無意間拿著樹藤閒玩,做些前世跟著影片學的繩結魔術。這些前世爛大街的小魔術落在童辭眼中卻十分神奇。正要湊近前去細看,一聲唿哨,圍上一圈更覺神奇的夷民。
沈慄嚇了一跳。這些夷民與昨夜所見花膊夷裝束迥異:長袖長衣,纏著頭巾,身上不塗花紋——在臉上!武器顯然更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