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謝來人後,抬起頭,房閣裡徐風緩緩,光線迴轉,早已沒了那道白色身影。
日子又過了很久,冷雙成猶墜夢境,深深沉睡,無聲而無息。
多少次金銀輪盤交替而過,眼看著靜默的人毫無動靜,秋葉依劍又陷入了惶恐之中。
白天他仔細替她寬衣沐浴,餵養護體花露;晚上他緊緊躺在她身側,強撐著眼簾注視她的側影,唯恐遺漏了一絲輕微的拂動。
“什麼都是假的,只有抓住你最踏實。”秋葉依劍支起頭,側躺在冷雙成身畔,說道,“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萬事萬物都要死去,所以不對任何東西上心……十二歲成人禮,我得到了上古神兵蝕陽,開始對劍有興趣……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劍客,一切變得索然無味時,老天又讓我遇見你……冷雙成,我們早已註定要做糾纏,如果你不醒來,我寧願下黃泉陪你……”他苦澀地說了許久,最終強撐不過,右手攬住她的腰身,並肩沉沉睡去。
月朗星稀,清風不興,床幔間撒落輕忽涼薄的影子。秋葉依劍面色蒼白凝雪,眉目猶未輕展舒緩,清瘦的臉頰顯得傷痛難平。不知沉睡多久,頸項間透來一絲涼意,兩根冰雪般的手指輕輕搭上他俊秀耳廓,一個低慢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仿似驚乍了春寒:“秋葉,還疼嗎?”
卷外
1。西嶺千秋雪
我的家鄉在荊湘,宋境西側,祖宅正對荊湘門戶五嶺山,每次推開窗格,迎面拂來清冷山風,夾雜竹葉晨露的清香,巋然墨色窮極雲天一線。
我自幼時起便住在西側房閣之中,看慣了山嶺上千秋不化的白雪。
山尖若有霧,肩脊負雪,明燭蒼穹。飄蕩霧帶承襲白雪的冷漠,一抹晶瑩漫透雲煙霧靄,歷歷奪目。
面對冷漠的西嶺,時常令人懷念輕靈秀雅的煙雨江南。
小童天真無憂,在綠野荊湘慢慢成長。每日練功完畢,他總要偷偷跑去後山玩耍。有一天,他興高采烈地蹦回來,懷裡抱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黑白兩色,看起來憨態可掬。
“是什麼?”我仔細看了那隻小獸半晌,仍是未得要領。
小童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少爺。”他喜滋滋地不住撫摸:“皮毛順手,儀態又憨透,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我看著他可憐兮兮討寶的模樣,啞然失笑:“是很漂亮,配我們家小童剛好。”
父親聞聲走了過來,他是我們荊湘國的祭禮司儀,平素見多識廣,通常事物難不倒他。果真,他細細瞧了兩眼後,篤定說道:“這是騶虞,古來罷戰所用的義獸,哪裡來的?”
“後山。”小童大聲回答。
父親點頭,背手朝外慢慢踱走。背脊突彎,鬢髮霜染,他的身上已有歲月的痕跡。我知道他總是憂心荊湘國政,眉眼常常難以舒展,今日看到這具佝僂的身子,我這才察覺他的焦慮竟是如此之深。
“父親,還在為朝政動盪煩憂嗎?”我追上前問道。
父親看著我,眼帶霜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們這批老臣逃脫不了操勞的命運。”他頓了頓,抬首看向巍峨群山,又說道:“我們李家一脈單傳,為國君鞍前馬後奔波數十載,到了你這裡政局偏偏動盪不定,哎,難哪!”
我心中一動,明白了父親言下之意。他多次吐露心聲,希望我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只留他一人在詭變風雲中顛簸,這樣至少能保全李家一點血脈。
可是我不想怯弱隱退,我得做些什麼。
父親看出我的堅決,嘆口氣未再勸阻,只說道:“景麒,我知道你不甘平庸,總想趁家國沒落前拼死一搏,也罷,這次就讓你去試試,否則你難以信服父親的推斷。”
我微微苦笑:“我不是不信父親的話,荊湘國力衰微難逃鯨吞厄運,這點我也清楚。只是荊湘生我育我,如同再生父母,我不甘心看她一點點落入敵手,所以我想盡力挽救,哪怕是肝腦塗地。”
這次交談成了我和父親的永別,父親憂勞成疾先行病逝,我祭奠完父親後守孝兩年,暗中操兵訓練。
午夜,窗欞外霜天清寒,月色愁眠。我執挑一柄白蘭燈盞,一如既往地來到劍室,準備孤燈秉照一宿苦練。
伏虎器架上恭呈寒光凜冽的長佑,青輝流瀉,時常在夜色中微微嗡鳴,仿似一位不甘心沉淪的武士。
長劍破鞘,虎嘯龍吟。
今夜無星,劍室有人。
一位白衣男子靜默佇立於長佑架前,身姿挺拔,凜然如九五之尊。透過窗格,我看到了一張俊美無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