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牽著鼻子走。
深知解家老爹是不靠譜的,想必父子久別重逢喜極而泣的感人畫面是不會有了。以老頭坑兒子的本質看,見了面說不定親自動手把自己五花大綁,然後再派人快馬加鞭給蒙峻送信。想來想去,解墨卿叫田闊幫自己買了一頂竹笠,又用一塊紗矇住臉。田闊疑惑起來。
“怕見什麼人嗎?”
解墨卿搖頭。他這張臉如今也算金字招牌,大白天的街上一晃悠,晚上蒙峻沒譜就追過來了。光明正大是不行了,好在他隨身藏著解家大宅角門的鑰匙。
“今天晚上跟我去解家,只要順利進去,你喜歡的東西隨意拿。”
田闊嚥了一口吐沫,解公子瘋了吧?
解墨卿瘋沒瘋田闊不知道,但是晚上這一趟解家之行是免不了了。心裡雖是奇怪,好在他這人還算義氣,索性也就跟著瘋一回。一路護送,解墨卿也沒有虧待他,給了他不少錢物。雖然他早年落了草,心裡倒有骨子俠義氣,熱血充頭,腦袋一熱準備開幹。
定後更街上基本就沒人了,尤其又是遠離京師的偏安之地。解墨卿很擔心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解老爹換了角門的鎖,但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那鎖雖然生了鏽,但鑰匙送入插孔一旋,沒費吹灰之力就開了。
“進來吧。解家沒養狗,只要你不大喊自己是賊,沒人會發現。”
田闊:“……”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解墨卿一定會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如果不是自己居住過的大屋還矗立著,他也會認為自己走錯地方。可是,那面平白冒出來的小院是怎麼回事?還有傳出來的母雞下蛋一般咯咯噠刺耳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怎麼伺候的?難道蒙將軍府上就沒人教你們規矩嗎?”院裡跪了數名小僮,一水紅衫子湖綠裙子的妖嬈女人正在他們面前聲嘶力竭吆喝。衣服很美,卻難掩女人的粗鄙。
我不在家裡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女人?解墨卿很糾結,但他更糾結的是訓人就算了,幹嘛要和蒙峻掛鉤?蒙峻欠她錢嗎?
“還有你,連下人都管不住,合該被人欺負!”
解墨卿這才發現,女人身邊還站著一個少年,約莫也就十五六歲。個子不是很高,相比同齡人倒也不算矮了。相貌平平,眼睛不小但空空的毫無神采,只有蒜頭鼻子顯得很突兀。果然是解家的人啊,可是——摸了摸自己英挺的鼻子不禁嘀咕,我怎麼不是?
女人訓完少年繼續訓僮僕,解墨卿卻沒興趣再聽下去。
推開自己大屋的門,解墨卿再次用臥槽形容心情。除了簡單幾樣傢俱,大屋空空如也。田闊也覺得奇怪,好歹是當地富戶,不至於屋裡只擺睡覺的傢什吧?拍拍落了一層灰的床,解墨卿彷彿明白了什麼,心裡一酸。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田闊,“這個你拿好了。哪天碰到蒙峻他若為難你,就說是我的意思。”
田闊疑惑看他,卻毫不猶豫把東西收進背囊。
“你走吧。別再當土匪了,仔細下次沒這麼好的運氣。”
後院有間低矮茅屋,月光照在窗前,一婦人就著月光修補衣服。解墨卿輕輕踱到窗外,細看婦人鬢間多了數根白髮。眼眶一熱,不禁低低叫了聲:“阿母。”
婦人一驚,“是誰?”推開窗戶,婦人左顧右盼。陰影裡解墨卿緊緊貼著牆,閉上了眼。婦人雙眸盈淚,“一定是我聽錯了。公子在長安,不會回來了。”
阿母,我回來了。
“一定是我太想公子了。”
婦人搖了搖頭。
窗外,解墨卿喃喃道:“我也想阿母。”
婦人抬頭,笑中帶淚,“瞧,我好像又聽到了公子的聲音。”
咬斷線頭,婦人展開一件淺色交領袍。解墨卿這才看清,那袍子彷彿是自己的尺寸。婦人撫摸袍子,淚水簌簌而下。解墨卿心裡跟著難受,他記得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人住了,為什麼李氏會搬進去呢?
李氏是解墨卿的乳母,在他穿越過來後,一直照顧他的起居,直到身體有了起色。他記得,他已經讓李氏搬來自己居住的院子,如今在這裡找到李氏,只說明在他走後,解家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
“公子啊,冬至是你的生辰,可惜你不在。”
冬至是生日啊?解墨卿腦中突然浮現一副畫面,大雪連天,蒙峻帶他去藍田山裡打獵,圍爐煮酒烤野味。那天,恰好是冬至。
“……阿母一年給你縫一件,可惜這件你穿不上了。”
原來是給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