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朝元承灝看了一眼,似是房間壓低了聲音,道:“今晚,醒了。”
太皇太后冷聲道:“醒了就好,也該回瓊郡去了。”
隋太醫沒有再說話,只行了禮出去。
我扶著一側的軟榻緩緩坐下,心裡祈禱的,不知是元非錦快些離京,還是慢些走。
太皇太后又回至床邊坐了,朝常公公道:“傳令下去,就說皇上龍體不適,需歇朝幾日。”
常公公應了聲,卻聽元承灝開口:“如此,不是叫他們看朕的笑話麼?歇朝就不必了,朕沒事。”他坐了起來。
太皇太后忙按住他的身子:“皇上何苦還要逞強!”
“皇祖母總說朕還小,說朕不懂事,呵,朕是否該懷疑自己的能力?”
他的話,叫太皇太后一時間愣住了。
他卻突然又問:“先帝登基之時,比朕大不了幾歲。比起先帝,朕是否真的差了好多?”
“皇上……”太皇太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我亦是訝然。
“先帝聽您的話,您給他做了很多正確的決定。”他蒼白著臉說著。
太皇太后的臉色亦是難看了起來,他的那句“很多正確的決定”指的什麼,想來這屋子裡許多人,都想入非非。
可我知道,他說這些,不是為了氣太皇太后。
他是替自己悲哀。自元非錦的那一句“親爹”開始,我越發能理解元承灝心裡的痛。
子欲養而親不在。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覺得悲哀呢?
元非錦不管怎麼樣,還有親人在身邊。可元承灝呢?
血濃於水,此話說得真好,好得讓人覺得生恨。
他拂開太皇太后的手,突然起了身:“朕回乾元宮去。”朝前走了幾步,卻見他猛地倒了下去。
“皇上!”
滿屋子的人都驚得衝過去。
絲衣姑姑抱他在懷裡,我見她哭了。這個在我看來一直平淡地旁觀著幾十年宮斗的女人,在這一刻,也哭了。
我捂著嘴,也忍不住哭起來。
只太皇太后紅著眼睛,沒有哭出來。
她不會明白,我們都感同身受的,他心裡的苦。
元非錦,這一刻,我是怪他的,怪他不理解他。
扶了他*,常公公急急去宣太醫。阿蠻*地拉著我的身子,不讓我過去。我知道,此刻我上前也幫不了什麼,反而會添亂。
可是,我真的好擔心。
隋太醫來了,太皇太后吩咐他給元承灝看了,又讓他候在外頭。
眾人終是都散了。
太皇太后臨走又吩咐了我要好好照顧元承灝。
點著頭,她不說,我也會的。
這一夜,他極為安靜,我睡在他的身邊,也不見他動一下。不知他是因為睡了,還是昏迷著。
半夜裡,漸漸地覺得熱起來,猛地睜開眼睛,本能地探向身側之人。大吃了一驚,他的身上竟又燙起來!
“隋大人!”我驚聲叫著。
隋太醫很快進來,脫口道:“皇上怎麼了?”
“他身上又燙起來了!隋大人,怎麼會這樣?”他的褲子都好好地蓋著,也不會著涼啊。
阿蠻也進來了,取了外衣披上我的身子,小聲勸著:“娘娘當心身子。”
我只胡亂點著頭,隋太醫已經給他號了脈,緊皺著眉頭:“脈象很穩定。”
我越發吃驚了,脈象穩定,那為何會這樣?
隋太醫似想起了什麼,半晌,才低語著:“皇上小時候,曾有過一次這樣的情況。”
“何時?”
“皇上三歲那一年,還不曾進京。”他頓了下,聲音低了些許,“王爺出事後,太后和王妃騙他說王爺出了遠門,等他學會了唸書,王爺才回來看他。那一日,他學了幾個字,獨自溜出府去等王爺,受了寒。那一場風寒,亦是持續了好久。白日裡好了,晚上睡著,又會燒起來。他時常要問,是否他不乖,王爺生他的氣了,故而不來探他。”
噙著淚,他曾經,也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
三歲的孩子,卻是再也等不到父親回家了。
阿蠻亦是紅了眼睛,我忙問:“那時候,皇上如何好了?”
隋太醫嘆息著:“是太后隔日差人送了禮物來,說是王爺捎給皇上的。”
緘默了,這樣的把戲,如今又怎麼能再玩?他都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