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澀。
“天楊知道了該多傷心。”我說。
他不開口。
“說話!”我照他腿上踢了一腳,“你想過天楊沒有?”
“操,你他媽的……”他抬起頭衝我大吼了一聲,眼睛裡全是紅絲。
就在這時我們聽見了外面天楊的聲音,“你們快來看我買的好東西……”
“天楊。”我換了一個語氣,“真不好意思,我剛才忘了叫你和周雷幫我多買一箱啤酒,晚上我要帶回家去的。辛苦你們再跑一趟好嗎?”
“你剛才怎麼不說?”她埋怨著。
“好孩子,櫃檯後面的鐵盒子裡有錢,找回來的零錢請你和周雷吃雪糕。”
“那要什麼牌子的呢?”
“你看著辦。”
他們走了之後,江東長長地嘆了口氣,用手捂住了臉。我扔給他一支菸,他說他不要,於是我把它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天楊是個孩子。”他慢慢地說。
“你他媽就不是孩子,你少來。”
“我不會讓天楊知道。”
“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你不讓她知道她就真的不會知道?我告訴你,她知道了以後你會後悔,不信你就等著看。”我想我有點激動了,“江東,問題不是她會不會知道,問題不在這兒。你太不懂得珍惜,太不知道天高地厚。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會看清你自己幾斤幾兩,你會發現你自己屁都不是一錢不值。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能遇上天楊是件多幸運的事兒。我今天把這句話放著,江東,你好自為之!”我一口氣喊到這兒,連煙燙了手都不覺得。
“你們,怎麼了?”不知什麼時候起天楊已經站在了門口。
“沒怎麼。”江東抬起頭,朝她笑笑,“天楊,過來。”
她走了過來,對我笑著說:“周雷還在後面扛著啤酒呢,我自己先跑回來了。”
“真是誰都會揀軟柿子捏。”我苦笑。
江*然抱緊了天楊,臉埋在她的粉紅色小方格襯衣裡。“天楊。”他說。
“怎麼啦你。”天楊的小臉紅了,“幹嗎這麼肉麻?”她撫摩著他的腦袋,“江東——”然後她俯下頭,響亮地吻一下他的臉。抬起頭來發現我目睹了全過程的時候,羞澀地笑了。那笑容很美。
天楊,我在心裡說,任何人都要過這一關,任何人都得嚐嚐像塊玻璃一樣被這個世界打碎砸碎撞碎踩碎的滋味。不是這件事就是那件事,不是江東也會是別人。天楊,到時候你得堅強啊,它馬上就要來了,好孩子。
。 想看書來
天楊(1)
'天楊'
“珍惜黃昏的村莊,珍惜雨水的村莊,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的琴聲幽咽,淚水全無,我把這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海子。我最愛的詩人。我常常在心裡朗讀他的句子,尤其是那句“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十三歲那年第一次讀到這句話,很想哭。不是所謂的感動、震撼什麼的,我想那種感覺類似於嬰兒出生時啼哭的慾望。那是一種幸福而又孤單的哀傷。這哀傷難以描述,難以形容,因為人世間一切描述和形容都是建立在這哀傷之上的,用古人的話講叫“至大無外”,用海子的話講叫“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上班三年,我們值班室的抽屜裡永遠會有幾本我的書。除了加繆和海子之外,二十二歲的我和二十五歲的我喜歡的書已經大不相同。比方說,二十二歲的我喜歡王小波,二十五歲的時候我卻愛上了沈從文;大學剛畢業的時候還捧著《金閣寺》讀得津津有味,現在常看的卻是《安娜·卡列尼娜》這類老人家寫的書。我對閱讀的迷戀從我有記憶起就開始了,儘管這嗜好被楊佩指責為“裝腔作勢”。
江東曾經對我說:書裡永遠不會有真正的人生。今天我回想起來很難相信這話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之口。我也是後來才漸漸明白的。那個時候的江東要比我成熟太多,這是導致後來發生的所有事情的根本原因,只是那時候我渾然不覺,經常傻瓜似的想:有男朋友的感覺真棒。你不高興的時候有人逗你笑,放學晚了以後有人送你回家,無聊的星期天裡有人跟你約會。就像一個得到一件新鮮玩具的孩子,把戀愛當成了一個糖果盒,以為隨便一抓就是滿手的繽紛絢爛。
還是讓我慢些提到那個災難吧。我現在不想回憶它。不是因為不堪回首,而是因為很多當時刻骨銘心的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