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起大雨來。
我站在大廳的屋簷下,覺得江南的天氣真他媽像個小人一樣反覆無常,說變就變,一點沒有預兆。明明萬里無雲太陽像個燒紅的盤子一樣熱辣辣的烙印在天上,忽然就是一陣沒來由的暴雨,而且依然陽光燦爛,太陽連回避一下下的意思都沒有。
一輛豐田子彈頭從暴雨裡衝上大廳前的露臺,一行四人從車裡魚貫而出。
領頭的一個人五官端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一件老人頭的襯衣,一條金利來領帶,這麼大熱天也真虧他捱得住;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郁的古龍水味道。十足十的臺灣偽男人風味,怎麼看怎麼跟兩個字搭嘎:漢奸!
我跟在孫天成後面對他點頭哈腰以示歡迎,心想,華X的人怎麼臺資企業的人看起來一樣?這人要麼在臺資企業幹了半輩子被那種臺灣偽男人同化,要麼就是還處在附庸風雅的初級階段。
後面的兩個人看起來就順眼多了,雖然男的有些“痘”志昂揚,女的有些年輕氣盛,但不正是朝氣蓬勃的表現嗎?兩人都是上身李寧的T恤,下身報喜鳥的牛仔褲,大方又得體,出訪臺資企業穿一身大陸品牌,比那些成天吼著要抵制X貨的人的叫囂更具殺傷力與說服力。
最後一人讓我大吃一驚,呆若木雞,那人卻對我吐吐舌頭扮了一下鬼臉。
那人竟然是米粒!
米粒是我們客戶,那家公司和華X沒有半點關係,她怎麼跟華X的人混在一起?
接下來的參觀有點像奴顏媚骨的父母領著有錢的男人參觀女兒的閨房。廠規裡明文不允許客人在生產現場拍照,但那偽男人裝模作樣的誇獎某一個細節並提出拍照的時候,沒有一個X寶的大頭表示客氣的反對,有點像李鴻章籤《南京條約》,對英國人的條件一概“沒問題,請便”。
那一對青春過剩的男女十分精明,往往對問題一針見血,常常讓解說人員措手不及。
米粒在四個人中則顯得無所事事,像個小跟班兒。
我悄悄問她,你這次出差,就是到我們廠參觀?
她一笑,商業機秘!
我說,你不是在友X嗎,怎麼跟華X的人在一起?
米粒說,沒有人規定我只能在友X呆一輩子。
我哦了一聲,那肯定也沒有人規定你不能跳槽到華X?
她嘻嘻一笑,算你聰明!
我滿臉敬仰之情,哇,修煉成精,都可以跳槽啦。
她白了我一眼,妖怪呀,還修煉成精呢。你更厲害,半年前你還是一個岌岌可危的小領班,現在不用跳槽就修煉成了大組長。
我問,聽起來你現在也是大組長嘍?
米粒指了指前面那個盛氣凌人的女子,她是我表姐,介紹我過去的。單恁我那幾招三腳貓的功夫,哪能應聘上華X的組長。
我嘆了口氣,故意說,謙虛是中國人的一種美德,可過份謙虛就是一種變相的驕……
米粒把手藏在靜電衣的大袖裡飛快地掐了我一下,也掐斷我的話,瞧你那模樣才夠驕傲呢,就像一隻驕傲的……一邊做了個調皮的鬼臉,一邊吐出兩個字,公雞!
南方的夏天139
139
我和米粒的緣份不止百萬分之一的相識及一億分之一的重逢。
對不起,你可能又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除了上次我出差到東莞友X,這次她出差到蘇州吳江X寶,我們竟然還在第三個城市深圳再一次見面。
那天我坐辦公室,跟小宛討論老孫是要把我“端茶送客”還是“發配邊疆”的時候,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她接起話筒只來得及說一聲“好的”,就丟下我一個人跑了出去。
五分鐘後,小宛屁顛屁顛地回來,好像撿到一塊寶。
我說,笑得挺燦爛的啊,出去碰到劉德華的弟弟啦?
小宛笑道,劉德華的弟弟是哪位呀?
我說,流口水先生!
小宛咯咯直笑,雙拳一抱,像戲臺上俠女,原來閣下就大名鼎鼎的流口水大俠,真是睛天霹靂,如雷灌耳,久仰久仰。
我說,我就算真是流口水,你也不用笑得那麼歡啦。
小宛揚起一張紙條,哼哼!胡漢三,平日你作威作福可拽了,欺負咱不夠,今天,翻身人民把家當,你的命運現在掌握在勞動人民的手裡,勞動人民要把你流放到瘴氣氤瘟南蠻之地,接受勞動改造半個月。
我說,幹嘛幹嘛,瞧你那小樣兒,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