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上一遍遍腐爛堆積,以致於行到後來,幾乎每踏出一步,便會被腥臭的沼澤吞沒。
迷蹤嶺也並非不可以飛行,只是無論雎息的運轉還是晶石供應的靈力都無法持久,而且稍稍飛得高些,就會不慎撞上劇毒的蛛網,或者吸入令人窒息的屍氣,簡直防不勝防。
然而最可怕的還是,迷蹤嶺中有著千千萬萬個交叉穿行的幻影迷蹤陣,千萬年來,已無從探究這些陣法究竟是人為還是天然形成。但是它們融嵌在草木之中,盤根錯節,無影無形,根本無從探究,更別提破解了。
所謂處處是殺機,處處是死境,有來則必然無回,說得便是迷蹤嶺。
當然,有些非正常的人是無法用常理去推斷的,否則,上帝就是公平的,世界就是和平的了。
夏翎每次側臉看那專心致志研究著手術刀的男子,就會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憑什麼他連瞧都不瞧一眼腳下,就知道哪是泥沼,哪是實地?憑什麼他連頭都不抬一下,就知道那錯綜複雜的幻影迷蹤連環陣,哪個方向是生門,哪個方向是死門?
憑什麼同樣是學天煞幻影步伐的,他就能穿梭在變異獸包圍圈中片葉不沾身,自己就總得拿著劍認命砍殺?
夏翎又看了他把玩手術刀的修長十指一眼,終於忍不住皺眉道:“你就是把它瞧出花來,你現在的醫術也只能到這地步,不可能再大有進展了?”
曲臨淵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瞧了她一眼,唇線繃得直直地,半晌才道:“為什麼?”
夏翎看他神情依舊悠然平靜,可自己與他朝夕相處那麼久,又怎會看不出來,他有些生氣了,而且是非常不服氣那種。
她覺得好笑,又有些惆悵和悲傷,目光落在他手指捏住的手術刀上,輕聲道:“就如你的醫術比我高明千倍萬倍,能救天下人,能被尊稱為醫神,可你能在短時間內想到哪些裝置能檢查人類身體的病變狀況,哪些器具會讓手術進行的更順利,在手術前後我們又需要注意哪些禁忌嗎?”
夏翎輕輕搖了搖頭:“你想不到這些,並不是因為你的醫術不夠高明,天賦不夠秉然。而是在這裡,整個社會的醫學體系還沒有發展到那個高度。你可以憑一己之力超前如今的醫學水平許多許多階,卻也被它所限制住,無法突破。就如一個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登頂的攀山者,爬得再高,也終究無法超越山頂的高度。”
曲臨淵的眉頭慢慢皺起,通透如黑琉璃般的眼中泛起幾分猶疑,幾分明悟:“你的意思是,我若想登得更高,就必須讓自己攀爬的山,也變得更高?”
夏翎點頭道:“個人之力或許能影響社會的程序,卻絕無法取代。阿修,當我看著浮香在你有意無意地指引下,醫術一日日變得高超。當我看著你每月一次簡短的授課,帶給達蓬國子民的震撼和領悟。那時我就在想,以你的能力,若是能再多教幾個人,甚至開辦一個醫修學校或宗派,無論修者凡人,有教無類,那麼一定會有更多的人對醫術感興趣,進而研究它發展它。總有一日,當你的學生遍佈在世界各處,也成為別人的老師時,你或許就會發現,自己終於攀上了更高的頂峰。”
“當然,這些話或許只是我的胡言亂語,你並不一定要相信。”夏翎在腦中模糊地勾勒出前世醫院中人來人往的景象,緩緩道,“而且任何一個事物的進步,都必然伴隨著失去。或許整個社會的醫學水平達到你夢寐以求的高度時,你卻突然發現,那些冰冷的儀器與精確的診斷書,並不是你需要的。誰知道呢?哎呀——!”
腳下突然一軟,夏翎心知不好,待要騰空而去,身體卻猛然被拉入一個溫涼的懷抱,緊緊扣住,輕巧挪移。
曲臨淵帶她站穩才鬆開手,將把玩的手術刀收入儲物鐲中,自然而然牽住她的手,邊走邊道:“說那麼多話,不累嗎?”
夏翎說了半天,卻被他一句話輕輕巧巧地打回來,頓時為之氣結,真不知該哭好還是該笑好。正要掙脫他的手,忽聽他微側了頭,眼睛看著別處,輕聲道:“你以後有千百年的時間,可以慢慢對我說。”
夏翎心頭一跳,耳根不自覺發燙,更加用力地想要掙脫他的手,卻見他忽然神色微微一怔,目視著前方,眸光深邃凝重,緩緩道:“我想,我們到了。”
※※※※※※※※※※※※※※※※※※※※※※※※※※※※※※※※※※※
無邊海,龍域之門外。
韓煜低頭看看拉住他衣衫下襬的小女孩,又抬頭望向一臉悲慼決然的小男孩,皺眉微微搖了搖頭,似是頗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