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程松坡失笑道,“你以為進來看畫展的人,他們都懂得你在畫什麼嗎?不會的,甚至連那些拍下我的畫的人,他們所看中的,也只是什麼享譽歐洲、冉冉升起的新星這些光環。他們在意的,也只是這些畫的升值空間,至於你要表達什麼?Who cares?”
陸茗眉咬著下唇,悶悶道:“可是今天有人就看出來了。”
程松坡神情凝重起來:“誰?”
“時經緯。”
程松坡不說話,若有所思的模樣,靜默半晌後他問,“他都說些什麼?”
“他說,畫畫的、做音樂的,最終決定他們能夠走多遠、站多高的還是生活閱歷和思想深度。也許真有懷才不遇的天才,但最終能牢牢站在頂端的人,絕不是碌碌之輩。”陸茗眉省去後面一半,時經緯後面一半說的是:藝術是一面鏡子,它照出來的不是生活,而是照鏡子的人。
程松坡一怔,隨即笑道:“呵,他們這些做媒體的,沒事就喜歡亂拔高,動不動給你扣個靈魂歌手、靈魂畫手的帽子。靈魂,靈魂在哪兒?大家能看到的,皮囊而已。”
陸茗眉一時發急:“那你為什麼要畫這些呢,你為什麼一回來,就要做這樣容易引人注目的事情呢?”
“有些東西在我胸腔裡壓抑太久,有遏制不住的力量要宣洩出來。日本有個作家說,當你把一樣東西記在紙上的時候,就表示你準備從心裡把它忘記。”
陸茗眉微微頷首,輕聲問:“你的意思是說,你準備把過去都忘記嗎?”
程松坡伸出手,拉她一起坐到臺階上,展臺四角微弱的燈光照在他們頭頂,模糊朦朧,像在醞釀些什麼。程松坡伸手替陸茗眉整整耳邊的鬢髮,目光澄澈如水:“不包括你。”
PART 5
第三章 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開始
陸茗眉鬆下一口氣,綻顏笑起來,程松坡也笑,搖搖頭捏捏她面頰,陸茗眉就是這點可愛,總是一副硬邦邦的臉孔,其實心地極軟,又像小孩子。比方現在,她抱著他肩膀上往他懷裡蹭,像貓兒一樣,媚眼如絲,他忍不住就要心旌迷亂,好在尚有自制力:“別在這兒睡著了,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陸茗眉攬住他胳膊開始撒嬌,“回去一個人好無聊。”
程松坡皺起眉,哄小孩子一般:“明天你還要上班。”
陸茗眉不情不願站起來,和程松坡一一檢視完畢,跟保安告辭出來,往大馬路上叫車。程松坡忽笑道:“說起來,你那位姓時的朋友,也算是記者中的佼佼者了。”陸茗眉聳聳肩,其實這句話倒由不得她不承認,時經緯在工作上著實很拼,且據他一貫的思維方式,做圍棋當成國手,玩IT當如圖靈,搞建築當為貝聿銘——不站在金字塔尖就算失敗,哪怕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此邏輯,時經緯的目標該是拿個普利策獎才對,但是,憑他?陸茗眉不屑地撇撇嘴,看在最近時經緯幫她過橋的份上,她不想刻薄他。她承認時經緯的確很優秀,甚至優秀得過分。當初母親一力向她推薦時經緯,誇得天花亂墜,她很不以為然,反問:“真像你說得這麼好,怎麼一把年紀還沒女朋友?”對此明愛華的解釋是:“經緯這孩子太優秀,我以為這麼搶眼的人才,肯定早被人捷足先登!後來才知道,他全副心思都撲在工作上,又經常出差,時間和空間上都不允許他好好戀愛——好在他今年升職,單獨分出來一個部門給他做新刊。他現在呢,只負責重點新聞和專訪,人閒下來,也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大概只有明愛華肯相信,陸茗眉忍不住冷笑,明愛華看到時經緯的感覺,大概和照鏡子差不多吧?她相信自己永遠正確,當然也就相信時經緯情操高尚。
實際上呢?陸茗眉再清楚不過,時經緯最是不願被婚姻綁住的人,那些時間空間的理由,不過是用來應付長輩。她因此暗暗地譏刺過時經緯,說他曲意討好長輩,時經緯卻覺得這樣的局面相當雙贏。他說,既然說點無傷大雅的小謊話,可以讓所有人都高興,還省了他們兩人的麻煩,又何樂而不為呢?
反正在時經緯的世界裡,只要能達到目的,用何手段皆可不計。
真不愧是母親明愛華教出來的得意弟子。
正神思夢遊時程松坡隨口問道:“你跟他很熟?”
陸茗眉一時心虛,母親努力撮合自己和時經緯的事,還有時經緯幫她在母親那邊掩飾的這些……讓程松坡知道,他會怎麼想?她有點捉摸不住程松坡現在的想法,甚至想過拿這些事情來刺激刺激他,看他會不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