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讓眼皮底下?
既來之則安之,她穩步上了臺階,進殿,晉東王妃一眼看見她,眼神驚詫,嘴唇蠕動著沒敢說話,納蘭君讓倒沒有看她,心煩意亂地一指地面,道:“收拾乾淨。”
地上一攤水跡,打翻了的茶盞碎了滿地都是,君珂哪裡知道墩布簸箕之類的在哪,轉到簾幕後,順手扯下一截金絲帷幕,抓在手中當墩布,蹲下慢慢擦地收拾。
納蘭君讓可不知道自己皇宮裡一寸一金的金絲帷幕,被君皇后給拿來當抹布,他煩躁地退後兩步,衣袖一拂,門再次砰地關上。
關門的聲音,震得掩面哭泣的皇后,雙肩顫了顫。
“王爺,王妃。”納蘭君讓聲音沉沉,“皇后失禮,請勿見怪。”
“不敢不敢。”晉東王夫婦連忙施禮,一句也不敢多說。
“你今得了失心瘋!”納蘭君讓轉臉對著他的皇后,聲音冷厲,“竟然荒誕至此!當著叔祖長輩的面,撒潑無行,大燕皇后,有你這麼做的?”
皇后霍然抬起頭來,君珂眼角一斜,心微微一震。
雖然淚水洗花了妝,但依舊可以看出,韋皇后一張小小的臉,額頭開闊,下巴微尖,眼眸靈動,長睫毛淚花閃閃,我見猶憐。
她還很年輕,看樣子不超過十七歲,有種飽受寵的大家貴女才有的憨稚嫩,一朵花盈盈,不勝涼風吹破。
但她一抬頭時那神姿態,眼眸看人的角度,怎麼看都有幾分熟悉。
君珂摸摸自己的臉,在心底倒抽一口涼氣。
“大燕皇后確實不是我這麼做的!”韋皇后也不拿絹帕,反手擦拭眼下淚痕,“我明明沒病,為什麼你要禁我足!”
“朕看你是病得昏聵!”納蘭君讓脯起伏,似在忍著怒氣,壓低聲音,“你既有風寒之症,便當好生將養,晉東王妃是你遠房姨祖母,自願留下來陪你,你好端端地發作什麼?”
“焉知不是陛下藉口?”韋皇后淒涼地道,“您忘記您上次走時答應我什麼了?”說完又冷笑一聲,神自嘲,“您記不得也正常,上次您到鳳藻宮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
納蘭君讓怔住,想了半天也沒想得起來自己答應過她什麼,引得她今不顧份,撒潑至此?
這位皇后,原本不是朝中內定的皇后,他當初的文定物件,該是姜家的孫女。姜家出了個姜雲澤,引得他對姜家女子心生不喜,最初的意向便擱置了下來,之後父皇繼位,他被封為皇太子,太子妃的人選迫在眉睫,京中仕女的畫像捧到面前,也有這韋家小姐,但卻被母后否決了,說韋家兒子太多,女兒卻極少,這韋家小姐是國公心肝寶貝,向來慣太甚,又喜歡舞槍弄棒,閨修不足,不堪為大燕之母。
他本也無所謂,娶誰不都一樣?直到有一,偶然造訪韋家,後花園光宛宛,韋家人陪著他正應酬,忽然一隻毽子橫空飛下,砸了他的頭,他一抬頭,屋頂上有人笑聲如鶯囀。
“喂。”她道,“對不住,上來撿毽子,看見景緻好,看住了,不小心毽子又落了下來。”說完笑嘻嘻給他作揖。沒等他謙虛回應,又匆匆轉頭,招呼底下那群急得要命的侍女家丁,“上頭景緻真好,拿小菜來,我要就景吃酒。”
國公的臉漲成豬肝,捋著袖子咆哮,將孫女兒趕下了屋頂,又向他再三賠罪解釋,納蘭君讓卻難得地,淡淡一笑。
屋頂上景緻好……
屋頂上景緻,確實好,看過煙花,啃過雞爪,在彼此的眼眸裡彩光縱橫,將深深宮闈疼痛舊事掀起。
那是他一生裡,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人說起自己恐慌無助的童年。
回宮後他便不顧眾臣和母后反對,直接訂了韋家這位憨而活潑的孫女。
仿若當初屋頂驚鴻一瞥,和心底某個影子印證,然而當真的大婚,他才察覺,一切的人為映象,只不過更深切地提醒,不過虛幻。
南轅北轍,誰也做不成誰的影子,那個人從來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內心裡因此有了失望,也有了愧疚,韋家那朵鮮嫩的花,終究因為他一時的懷念和悵然,葬送在這深深宮廷,註定要寂寥開謝到老。
越愧疚,越不願看見她,怕那少女沉溺太深,將來也如他一般,陷入永不救贖的相思之苦,所以別說平從無恩之事,連每月的例行臨幸,也不過草草,還越來越少。
皇后是怨的,他知道,不然也不會如此健康活潑的少女,入宮不久便頻頻生病。只是他再也沒想到,一帆風順的世家貴女,那般的怨積壓久,終究要有爆發的一,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