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手一揮,霧氣往他面前聚攏,擋住了君珂身形。
君珂鬆一口氣,快速爬出,她現在已經確定,不需要泡一個時辰,因為今天的解脈已經進行完了。
“我在外面等你。”她頭也不迴向外走,身後沒有聲音,沈夢沉的呼吸聲,卻有點奇怪。
君珂忍了又忍,跨出一步又縮回一步,終究嘆了口氣,回身。
霧氣散開,沈夢沉閉著眼睛,面色慘白,果然又暈了過去。
君珂的手按在腰間,腰間軟劍冰冷,抽出來,就可以染上敵人熾熱的鮮血……
最終她又嘆了口氣。
她的命,梵因的命,此刻都栓在這可恨的人身上,任性不得。
走過去,拿起旁邊櫃子上的傷藥和白布,君珂毫不溫柔地抓起沈夢沉臂膀,將他往上拎了拎。
肩上的貫通傷看來極為可怕,鮮血已經洗去,傷口撕裂皮肉翻卷,君珂一手抓住沈夢沉臂膀,一手給他上藥包紮,她動作輕柔快速,可藥粉灑上去的時候,沈夢沉還是微微顫了顫。
君珂嗅了嗅那藥粉氣味,似乎有藥效強勁的“千葉魔蓮”?她聽柳杏林說過,這種藥極為霸道,雖然能促進一切外傷迅速癒合,但給人帶來的痛苦也極其巨大,一般人不會採用這東西做傷藥成分。
這個沈夢沉,不惜痛苦,也不願讓自己留下任何弱點。
或者,他怕的從來都不是痛苦。
那藥粉的氣味,讓君珂皺起眉頭——沈夢沉用的藥,好像都太霸道兇狠,放在正常人身上,能要人命的,他這樣是因為他的毒脈?可是經年日久,這樣不惜對身體大加撻伐,他的健康和生命,真的不會出問題?
“你若自尋死路,倒也省我費心。”君珂快手快腳給他包紮好,忽然動作一停。
他為什麼突然肯替她解脈?
難道是因為他自己未必長壽,所以不願拖著她一起死?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君珂便搖搖頭,自己否決了這想法,怎麼可能?沈夢沉又不是納蘭述,他明擺著就是我死後管它洪水滔天,最好全天下為我陪葬的那種。
他要是快死了,第一個想拖著一起死的,一定是她君珂。
處理好沈夢沉傷口,君珂閉著眼睛,把他拖出來,隨手往地上一扔,自己開門出去,門外沒人,她對空氣漠然道:“你們主子在裡面,進去伺候。”
也不等人答覆,她自己尋了間靠近梵因的靜室,打坐調息,感覺到體內屬於沈夢沉的陰冷氣流,確實好像消散了一點點,心情微松。
看來這次沈夢沉沒有騙她,就是這種方式還要來十次,實在有點討厭。
君珂睜開眼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四面沒有點燈,屋子裡黑黝黝的,君珂正要起身點燈,門聲吱呀一響。
君珂抬頭望去,便看見白衣寬鬆的人影,緩緩而來。
君珂有一瞬的怔忪。
四面幽黯,昏黃的日色退避在遠處,將所有景物都打上一層朦朧的光影,來人衣衫靜垂,長髮微拂,雪白素衣上每道褶痕在這西下殘陽裡,都溫柔脈脈,流動著淡淡的金光。
清雅脫俗如水墨畫中。
君珂第一感覺是梵因來了,隨即覺得這人似乎更高一點,再一看,詫異地瞪大眼睛。
竟然是沈夢沉。
寬寬鬆鬆的白衣,長髮未束披在肩頭,微微還有些溼潤,一縷烏黑的髮絲垂在白玉般的額前,襯得平日流光瀲灩的眸子,多了種難以言說的狂放和寂寥。
連君珂都停了停呼吸,她從未見過沈夢沉如此潔淨清雅裝扮,習慣了他的濃郁華麗,一直覺得那樣也最契合他的妖魅氣質,然而此刻也不得不承認,真正的容色,千變萬化,每一面都是風情絕豔。
沈夢沉單手託著一個托盤,走來的姿態輕緩悠然,卻轉眼便到君珂面前,放下托盤,上面幾道精緻小菜。
君珂沒想到這懶而尊貴的人竟然親自送飯,愕然看他,沈夢沉點起燈,一邊佈菜,一邊淡淡道:“都有潔癖,只好我親自動手。”
君珂又發怔——他怎麼知道自己有潔癖?
沈夢沉揚頭招呼和君珂一道屏風相隔的梵因,“大師可好些了?一起用飯?”
雖是詢問語氣,但桌子上備的是三雙碗筷。
君珂以為梵因一定會拒絕,聖僧據說都是餐風飲露的,但隔壁衣衫聲息細碎,梵因平平靜靜地走過來。
三個人平平靜靜,坐下,吃飯。
沒人問是否有毒,沒人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