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丟下我……丟下我們……是我的錯……是我……我為什麼要……帶走堯羽……我該死……該死……該死……啊……小珂……是你……是你……別……別!”
戚真思的眼淚,在眼角慢慢集聚,無聲垂落,落在納蘭述的衣襟裡。
他未曾真的忘記,也不能忘記,在意識深處,他永受煉獄般煎熬,承擔著巍巍如山的負罪感,泣血自責。
而她,不能令他永久墜入這樣的黑暗,最終無可救贖,被揹負的罪壓垮。
“主子……”她將掌心,緩緩按在了他心上。
“我們一起走下去。”
“嘗人生極致之苦,斬四海深仇之頭。”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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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之雪,蒼天作語。
君珂在雪地裡已經呆了整整一天。
每隔一個時辰,會有侍女過來看看,將埋進雪地裡的她拉出來一點,怕她被雪埋死。
君珂一切都不理會,抓緊時間恢復自己,傷口被凍得麻木,倒不覺得痛苦,體內的氣息按照天語族的秘術,慢慢的凝聚,一點點衝擊著被鎖的穴道。
她第一次接觸武功就是在這樣的天氣和環境裡,那時的感覺一生難忘,後來她也曾問過戚真思,這樣突飛猛進的修煉秘術,為什麼不能造就天語族更多的高手,戚真思笑她想得簡單,因為天語實在難得,一年就那麼一天,等一年才有這麼一次機會,弄不好還會錯過,怎麼能靠這個提升?
不過君珂今天等到了這個機會,就算不能突飛猛進,但恢復自己的功力還是有把握的。
前提是沈夢沉沒發覺。
所以君珂一力要激怒沈夢沉,哪怕有些做對完全沒有必要,她也必須去做,她不能讓沈夢沉近身,對她表示關心,一旦他給她把脈,就前功盡棄。
寒氣侵骨,重傷後的身體難以抵禦,君珂咬牙忍住,努力使自己忘記虛弱和疼痛,專心內力凝聚,她必須快點逃出這裡,沈夢沉留她不死,還不是想要她做誘餌?
希望納蘭述和堯羽衛,不要在附近盤桓想要救她。
低頭看看自己,君珂此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去掉了偽裝,換了衣服,她有點遺憾地挑挑眉——柳杏林易容技術精進,他給她做的裝扮,竟然一時瞞過了納蘭述和戚真思。
當然神來之筆還是那“狐臭”。
也不知道柳杏林從哪找來的那麼臭的東西,當初他猶豫著不肯給,是自己堅持——要扮,就要脫胎換骨。她可不想一照面,就被納蘭述那一萬種辦法給趕走。
君珂低低嘆息一聲,想著柳杏林他們現在可好?她帶著柳杏林抄近路,搶先到了三水,僱了那琴師和那歌女,假扮了那黑小子,然後便讓柳杏林回去了。她一個人能瞞過納蘭述就不錯,萬萬不要想還帶著如么雞紅硯兩支柳那麼明顯的標記。
此時君珂還不知道雲雷軍此刻呼嘯燕地,用兵如神,如果知道,怕是重傷也得從雪裡跳起來。
君珂吸口氣,低低咳嗽兩聲,艱難地轉頭看遠處長廊。
遠處長廊下,垂著鮫紗,沈夢沉圍著火爐,慢慢喝茶,一襲煙青色重錦錦袍,慣常的寬大式樣,壓著銀黑色月牙繡邊,袍袖微拂時暗香四溢,華貴風流。四面侍女不時偷偷望他,微泛紅暈。
君珂卻有些失神。
突然想起初學武功的那一天,大雪吊橋邊,也是一樣端坐喝茶,華麗精緻的納蘭述,也是一樣栽在雪地裡的自己,也是一樣的無動於衷。
然而一切都不一樣。
那時的納蘭述,坐立不安,裝模作樣端著個糕餅,結果全被紅硯和么雞給偷吃。
那時納蘭述,看見她跌一次就要跳起來,再被戚真思惡狠狠踩住,雪白的靴子被蹂躪得全是黑腳印。
那時的納蘭述,穿那麼漂亮,之後卻悄悄告訴她,討厭穿得太複雜,累贅,那天那樣穿,純粹是要勾引她。
……
君珂微微笑起來。
人生困苦之途,能有這樣美好的回憶時刻支撐,真好。
她埋在雪地裡輕輕一笑,遠處紗幕暖火旁,喝茶的沈夢沉手指便一頓。
眉毛微微揚起,看著那個方向——這女人有時候瘋得他也看不懂,好端端地笑什麼?
沈夢沉轉開眼光,繼續喝茶,又拿起一卷書,想要好好看上幾章,然而眼光總從書上溜出去——她笑了一聲又不笑了,到底怎麼了?
又看了幾頁,他突然丟下書,走出紗幕,幾個侍女隨後跟著。